林默把电动车停在中继站围墙外的灌木丛里时,后颈的汗毛正根根竖起。
凌晨五点的天光像被浸了灰,废弃的电信塔在雾里投下细长的影子。他摸了摸腰间藏着的折叠刀——这是沈清棠花店修枝用的,刀身还沾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但刀柄处有个极小的刻痕,是朵三角梅,与沈清棠从不离身的项链吊坠一模一样,此刻在晨露里泛着冷光。
母亲出事那晚,他也是带着这种混着草木气的安全感,蹲在医院走廊里翻监控。可现在想来,那晚监控画面总在关键处跳帧,像有人提前动过手脚,而负责监控室的老吴,恰好说自己\"喝多了睡过头\"。
铁门挂着的锁头已经锈穿,他单手一掰就断了。水泥地面积着薄灰,脚印却比想象中浅——看来昨夜那辆商务车的人走得很从容,甚至特意清理了痕迹。但林默的\"末眼\"突然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荧光,脚印边缘沾着的银粉,与楚怀瑾慈善晚会上嘉宾胸针的材质相同。
林默的鞋跟碾过一片碎玻璃,脆响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他望着它们掠过塔顶的卫星接收器,突然顿住脚步。正中央的操作台上,只剩一具焦黑的路由器残骸。但残骸旁边,有人用粉笔画了个简易的天平,一边画着药瓶,一边画着玫瑰花,显然是留给林默的暗号。
他的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周砚最后一封邮件的Ip地址明明指向这里,可现在——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操作台边缘的刮痕,金属表面有新鲜的摩擦印记,像是有人用工具强行拆走了所有设备。更奇怪的是,刮痕的走向组成了一个\"九\"字,与老吴警号的最后一位数字吻合。
\"末眼。\"他低声念出能力名称,眼前的景物瞬间扭曲成斑驳的色块。数据流的残影在空气中浮动,像被风吹散的荧光粉,断断续续连成线。林默屏住呼吸,顺着那些微光追踪——第一个节点跳转到城南证券交易所的服务器,第二个是郊区物流园的冷链车,第三个竟短暂地指向了医院档案室的老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母亲的病历页面。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残影的终点,赫然是\"夜渊之匣\"剧本杀店的霓虹灯牌。但在跳转的瞬间,他瞥见一串一闪而过的代码,与柳知夏实验室电脑的开机密码前六位完全一致。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他差点把它捏碎。苏晚的号码显示在屏幕上,他按下接听键的手都在抖,可耳边传来的不是忙音,而是一段被干扰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对话:\"......他上钩了......按计划引去康复中心......\"声音经过处理,却隐约能听出是苏晚的语调。
林默把手机塞进裤兜,转身时瞥见围墙外闪过一道黑影。无牌黑色轿车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副驾驶车窗降下一线,他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是黑鸦。但黑鸦的眼神里没有往日的狠戾,反而快速眨了三下眼,那是医院消防演练时\"安全区\"的暗号。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想起昨夜在通风管道里,黑鸦皮靴踩地的闷响几乎要穿透金属管壁;想起病历残页上\"脑干出血(非自然)\"的压痕,和母亲药盒上\"怀瑾制药\"的烫金logo重叠。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黑鸦的战术靴鞋底,纹着与老吴警号相同的数字。
\"追我?\"林默扯动嘴角,突然发足狂奔。他拐进三条小巷,在第四个转角的垃圾桶旁顿住。假U盘的重量沉在背包夹层里,那是用周砚旧实验数据伪造的加密文件,连他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U盘外壳刻了个极小的三角梅,那是沈清棠教他的应急标记。
他把背包往垃圾桶上一搁,又踢了脚旁边的易拉罐,清脆的响声在巷子里炸开。半小时后,他蹲在二楼废弃仓库的破窗户后,看着黑鸦的身影闪进巷子。男人戴着手套提起背包,动作像在捏一具尸体。但林默注意到,他的拇指在背包带的特定位置按了三下,那是老吴传递\"信息可靠\"的手势。
林默摸出兜里的微型遥控器,红色指示灯在指尖亮起。耳机里传来黑鸦与同伙的对话:\"......内容不全,但有'节点7'字样,上报。\"但他敏锐地捕捉到,黑鸦说\"节点7\"时,尾音刻意加重,与柳知夏在碎纸上写的\"......点7......\"形成呼应。
他望着男人钻进轿车扬长而去,突然笑出声——这是他第一次,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清道夫,变成了自己的传声筒。但他同时握紧了折叠刀,刀身的茉莉香里,似乎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来自某个刚刚被清理过的现场。
医院后巷的铁门虚掩着,林默猫腰钻进去时,白大褂的衣角扫过墙根的青苔。柳知夏值班室的窗户亮着灯,他隔着玻璃就看见桌上半杯冷咖啡,杯壁凝着水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但咖啡杯的摆放角度很刻意,杯柄指向墙角的灭火器,那里的地面比别处更干净,像是刚被擦拭过。
推开门的瞬间,他的呼吸窒住了。电脑屏幕停在登录界面,\"患者数据恢复系统\"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最后一次操作时间:22:43——那是他在花店地下室拼凑证据的时刻,柳知夏还在这里,试图恢复被删除的试验数据。但他在键盘底下摸到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康复中心的消防栓是假的\",字迹与柳知夏在碎纸上的笔迹一致,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稚嫩,像是在模仿谁。
走廊监控在护士站的老电脑里,画面跳了三秒雪花,然后出现两个穿便衣的男人。他们站在值班室门口,其中一个亮出证件:\"柳小姐,配合调查。\"柳知夏的手指攥着白大褂下摆,指节泛青,可她还是跟着走了,脚步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但林默放大画面,发现她转身时,偷偷将一个微型芯片塞进了走廊的花盆裂缝里,芯片的颜色与土壤融为一体。
林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里,柳知夏坐在木椅上,背后是斑驳的水泥墙。她抬头看向镜头,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面前的文件上\"保密协议\"四个字格外刺眼。但照片的背景里,墙角的日历显示日期是昨天,而柳知夏的袖口,露出一截与黑鸦同款的战术手环,只是颜色更浅。
附言是血红色的:\"说出你知道的,家人活。\"林默的拇指悬在\"报警\"键上,又一条消息弹出来。Id是\"阿九\",和周砚最后一封邮件的发件人同名:\"别信他们。来'夜渊',后门,今晚12点。\"但这条消息的Ip地址,竟来自怀瑾基金会的内部服务器,与苏晚说的\"阿九是父亲警号\"产生了诡异的矛盾。
林默抬头望向窗外。街角的\"夜渊之匣\"招牌在暮色里亮起来,红灯笼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后面褪色的\"招租\"贴纸——那是苏晚上周说的,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贴的。但他用\"末眼\"扫过,贴纸底下隐约有个被覆盖的标志,是怀瑾基金会的三角烙印。
午夜的风带着凉意。林默站在剧本杀店后门,手刚触到门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苏晚的身影裹在墨绿旗袍里,像株在阴影里舒展的晚香玉。她手里握着台加密终端,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发亮:\"我知道你在等一个盟友。\"
终端画面跳转,柳知夏被绑在铁椅上的实时影像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怀瑾慈善基金会郊区康复中心\"的电子门牌。但林默注意到,影像里的光线是暖黄色,而真实的康复中心走廊用的是冷白光,显然是后期合成的。
林默跨进门的瞬间,后门\"咔嗒\"锁死,苏晚转身点亮一盏青铜灯,暖黄的光漫过她微扬的下巴:\"游戏开始了,林先生——这次,我们不是逃亡者。\"她的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脚踝,有块新的烫伤,形状与中继站操作台上的焦黑痕迹完全吻合。
凌晨两点的风穿过花店后巷时,林默蜷在旧沙发上,怀里抱着沈清棠留给他的薄毯。毯子上还沾着百合的香气,可他的手机屏幕亮着,苏晚发来的定位在黑暗里跳动:康复中心地下三层,监控盲区。他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母亲的药盒在裤袋里硌着大腿,像块烧红的铁。他突然想起沈清棠给他桂花糕时说的话:\"甜的东西,能让人在苦里撑得久一点。\"此刻那甜味里,却像是掺了点别的什么,在舌尖留下一丝极淡的苦涩,像t-7改试剂的余味。
\"这次,\"他对着风轻声说,\"我们要烧穿他们的网。\"而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已经在薄毯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张折叠的康复中心平面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的位置,与苏晚给的定位截然相反,角落里还画着一朵小小的三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