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妤坐在京妙仪办公室那宽大舒适的休息区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平板电脑里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动漫。
屏幕上的画面色彩鲜艳,剧情紧凑,但她的注意力却并不集中。
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办公桌后那个专注工作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如同金色的沙漏,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入,为京妙仪冷冽精致的侧影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她微微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正专注地审阅着手中的文件,偶尔会抬起那清冷剔透的凤眼,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顾初妤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平静无波,甚至不带多少温度,却每次都精准地让顾初妤心头一跳,仿佛被无形的丝线轻轻牵动了一下。
她迅速低下头,假装认真看动漫,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薄红。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晚宴上那个冰冷的、带着近乎毁灭性情绪的眼神。
那一瞬间的京妙仪,陌生得让她心惊胆战。
可是……
顾初妤悄悄抬起眼睫,再次偷瞄过去。
此刻,在温暖夕阳下的京妙仪,周身那股迫人的攻击性似乎被柔和的光线巧妙中和了,只剩下令人安心的沉稳与强大。
那份因那个眼神而残留的恐惧,奇异地,在这日复一日的、密不透风的“关怀”中,逐渐淡去,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认命的沉溺所取代。
她想,也许就这样……也不错。
被这样一个人,用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牢牢地守护着,占有者。
像一只被精心豢养在黄金笼中的雀鸟,无需担忧风雨,只需安心享受主人投喂的珍馐与爱抚。
凌曜是谁?
那个为期一个月的荒唐“契约”?
似乎……已经变得非常遥远,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沉溺在京妙仪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步步紧逼的“关怀”中,像一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懒洋洋的暖意,逐渐失去了逃离的欲望和能力。
……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感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更加具体而深刻。
京妙仪的“关怀”开始升级,不再仅仅局限于接送和投喂。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战略家,在不动用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无声地侵占了顾初妤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这天,顾初妤午睡醒来,拥着柔软的丝绸薄被坐在床上,有些怔忪地看着窗外。
她只是随口嘟囔了一句:“感觉最近睡眠不太好,是不是窗帘的遮光性不够了?”
声音很轻,更像是睡意朦胧中的自言自语。
当时,京妙仪正坐在她房间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闻言,敲击键盘的手指甚至没有停顿一下,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并未在意。
然而,第二天下午,当顾初妤从画室出来,回到自己卧室时,惊讶地发现,整个卧室的窗帘连同窗纱,都被换掉了。
新换上的窗帘是更深沉的墨蓝色,材质厚重而垂坠,拉上之后,室内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正是最适合安眠的环境。
而且,无论是颜色还是上面精致的暗纹,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她站在房间里,有些愣神。
陈叔微笑着站在门口,解释道:“小姐,这是京总亲自选的布料,盯着人今天上午过来换上的。”
顾初妤轻轻“啊”了一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她走到窗边,伸手抚摸那冰凉顺滑的布料,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连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一句话,京妙仪却听进去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这句无心的抱怨变成了现实。
这种被极度重视的感觉,让她心尖发颤,同时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如同踩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
她越来越确定,京妙仪是在用一张由无数细节编织成的、温柔的网,将她牢牢地罩在其中。
而她,甘之如饴。
……
类似的“小事”还在不断发生。
顾初妤跟着美食视频,心血来潮想尝试做一款造型可爱的甜点,结果自然是搞得厨房一片狼藉,甜点也以失败告终。
她撇着嘴,对着那堆失败的“作品”生闷气。
京妙仪下班回来,路过厨房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混乱场面,以及顾初妤沾着面粉、气鼓鼓的脸颊,什么也没说。
但第二天,顾初妤就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那款她昨天试图制作的、造型完美精致的甜点,出自城里一位极难预约的甜品大师之手。
她拿起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送进嘴里,甜而不腻,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她抬起头,看向正在玄关处换鞋的京妙仪。
京妙仪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眼望过来,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初妤却觉得,口中的甜味一路蔓延,直到心底。
她开始习惯,甚至依赖这种无声的、却无处不在的“照顾”。
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似乎都被京妙仪精准地捕捉、分析,然后给予最恰当的回应。
这种回应,从不喧哗,却总能直击靶心。
她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通过“作”和闹脾气来试探京妙仪的底线,索取她的关注。
因为京妙仪现在给她的关注,已经多到快要溢出来,严密地包裹着她,让她无所遁形,也让她……安心沉沦。
……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凌曜那边越来越微弱的“存在感”。
凌氏集团的麻烦,显然比外界传闻的还要严重。
凌曜打给顾初妤的电话越来越少,从最初的一天两三个,到后来两三天才有一个。
而仅有的那几个电话,也总是充斥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
“初妤,对不起,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了,我……”
“嗯,没事,你忙你的。”顾初妤握着手机,靠在影音室柔软的沙发里,眼睛还盯着巨大的投影屏幕,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电话那头,凌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背景音里却传来助理催促开会的声音。
他只能匆匆交代两句:“照顾好自己,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好。”
挂断电话,顾初妤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落或不满。
她将手机随意丢在一边,拿起遥控器,调整了一下影片的进度。
她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剧中人物的命运所吸引,至于电话那头焦头烂额的凌曜,似乎已经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个“契约”。
当初提出这个建议时,那种带着赌气和挑衅的快感,如今早已消失殆尽。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幼稚又可笑。
她甚至不太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觉得,用凌曜来刺激京妙仪是个好主意。
明明……京妙仪本人,才是那个最能牵动她所有情绪,最能给她带来极致安全感的人。
凌曜?
他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曾经短暂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掀起过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然后,就在京妙仪无声无息的强势介入下,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几乎不留痕迹。
他现在如何,是否焦头烂额,是否还记得那个“契约”,对顾初妤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世界,早已被京妙仪重新校准,以她为绝对的中心,缓慢而坚定地运转着。
……
这天晚上,顾初妤洗完澡,穿着丝质睡裙,湿着头发就走出了浴室。
她习惯性地想去找吹风机,却看到京妙仪正坐在她卧室的梳妆台前,手里拿着那个她常用的吹风机,示意她过去。
顾初妤愣了一下,随即乖乖走过去,在京妙仪身前的绒毯上坐下,背对着她。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头皮和发丝。
京妙仪的手指,带着微凉的体温,穿插在她潮湿的发间,动作算不上特别娴熟,甚至有些生涩的僵硬,但力度却控制得极好,不会扯痛她。
顾初妤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咪,几乎要发出咕噜声。
她能感觉到京妙仪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耳廓和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她洗发水的花香,以及京妙仪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又迷人的气息。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异常亲昵又暧昧的氛围。
没有人说话。
只有吹风机的噪音,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顾初妤的心跳,在这片嘈杂与寂静并存的空间里,逐渐失去了正常的频率。
她偷偷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向身后的京妙仪。
京妙仪的神情依旧专注而平静,微微抿着唇,那双清冷的凤眼低垂着,认真地梳理着她的长发,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艺术品。
这一刻,顾初妤清晰地意识到,她贪恋的,从来就是这份独一无二的、沉默的守护。
是晚宴上为她披上的外套,是深夜为她买回的馄饨,是为她亲手绘制的星空,是守在她病床前疲惫的侧影,是为她换上的遮光窗帘,是此刻指尖流淌的温柔……
是京妙仪这个人本身。
什么契约男友,什么商业联姻,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甚至开始庆幸,庆幸京妙仪用这种强势又不失温柔的方式,将她从那段幼稚的赌气中拉了出来,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轨道上。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京妙仪放下吹风机,用梳子将她柔顺光泽的长发梳理整齐。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顾初妤白皙纤细的后颈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
然后,她站起身,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早点休息。”
“妙仪姐姐。”顾初妤忽然开口叫住她。
京妙仪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顾初妤抬起头,一双小鹿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水润清澈,她轻声问:“你……明天早上会送我去找苏晓吗?”
她知道京妙仪明天上午有个很重要的董事会。
但她就是想问,想确认自己在她计划中的位置。
京妙仪看着她,几乎没有思索,淡淡应道:“嗯。八点出发。”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顾初妤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嘴角无法抑制地,一点点弯了起来。
心里那头不安分的小鹿,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欢快地跳跃着。
她重新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孩面色绯红,眼波流转,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精心喂养出来的依赖和媚态。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刚刚被京妙仪亲手吹干的、柔顺丝滑的长发,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和力量。
“凌曜……”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却感觉无比陌生。
这个曾经被她用来作为筹码的男人,此刻在她心里,已经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
她甚至开始期待,期待京妙仪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这个人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她知道,京妙仪一定会的。
而她,只需要乖乖地,待在她为她编织的这张网里就好。
像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安心地享受着逐渐上升的温度,直至彻底沉沦,无法自拔。
窗外,月色如水。
室内,顾初妤抱着被子,嗅着发丝上残留的、属于京妙仪的冷冽气息,沉沉睡去。
梦里,不再有冰冷的眼神,只有一片温暖的、令人安心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个始终守护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