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那个短暂却冰冷的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顾初妤的心头,不深,却持续散发着寒意,让她无法忽视。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京妙仪。
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在她面前晃悠,或者想方设法地引起她的注意。
她变得很安静,常常一个人待在画室,或者窝在影音室里看那些老掉牙的文艺片,一待就是大半天。
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份几乎让她窒息的、混合着恐惧和隐秘悸动的复杂情感。
然而,京妙仪并没有给她太多独自喘息的机会。
或者说,京妙仪用她自己的方式,无声地、不容拒绝地,重新介入了她的生活。
这种介入,始于凌氏集团。
自那次晚宴之后,凌曜仿佛陷入了某种水逆期,或者说,是京妙仪单方面发起的、更加密集和精准的商业打击。
凌氏集团几个核心的、利润丰厚的项目,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来自京氏集团或其关联企业不同程度的狙击。
或是关键技术被卡脖子,或是重要客户被截胡,或是融资渠道突然收紧。
问题不算致命,却足够让凌曜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他不得不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挽救家族生意上,频繁地出差、开会、应酬。
原本还试图维持的、与顾初妤的“约会”,自然被无限期搁置,甚至连电话和消息都变得稀少而匆忙。
顾初妤对此并无太多感觉。
凌曜的疏远,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
她乐得清静。
但很快,她就发现,凌曜退出的空白,正在被另一个人,以一种更加强势和细密的方式,迅速填满。
京妙仪开始“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她身边。
以世交姐姐,以及……临时监护人的身份。
起初,只是很自然的关心。
“初妤,下午我要去城东看一块地皮,顺路送你去苏晓那里。”京妙仪站在玄关,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顾初妤想说自己可以叫司机,但看着京妙仪那不容置疑的侧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乖乖跟着上了车。
后来,这种“顺路”变得越来越多。
京妙仪似乎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
“陈叔今天家里有事,我接你回去。”
“外面下雨了,司机路上堵车,我刚好在附近。”
“你常去的那家甜品店,推出了春季限定,我去那边见客户,给你带一份。”
她从不询问顾初妤的意见,只是平静地陈述安排。
而顾初妤,不知是出于对那个眼神残留的忌惮,还是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排斥这种被“安排”的感觉,每次都只是默默地接受。
再后来,京妙仪的“关怀”开始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顾初妤随口提一句有点头疼,不出半小时,家庭医生就会上门。
她多看两眼时尚杂志上的某款新包,隔天那款包就会出现在她的衣帽间。
她夜里睡不着,在客厅游荡,京妙仪书房的门总会适时地打开,她会走出来,不发一言地热一杯牛奶递给她,然后陪她在沙发上静坐片刻。
京妙仪的话依然很少。
她不会像凌曜那样,说些甜腻的关心话语。
她的关怀是沉默的,是行动派的,是润物细无声的,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她像一个技艺高超的编织者,用无数看似寻常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在顾初妤周围,织就了一张更加绵密、更加无处不在的网。
这张网,温柔,却坚韧。
它将顾初妤牢牢地笼罩在京妙仪的世界里。
顾初妤的活动范围,不知不觉地被限定在了以京妙仪为圆心的轨迹上。
她出门,大多是京妙仪接送。
她去的地方,京妙仪似乎总能“恰好”路过。
她接触的人,除了苏晓,几乎都与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曜这个人,以及那场为期一个月的荒唐“契约”,在这种密不透风的“关怀”下,逐渐变得模糊,变得遥远。
顾初妤甚至很少再想起他。
偶尔接到凌曜疲惫而匆忙的道歉电话,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几声,然后很快挂断。
她的注意力,她的情绪,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都仿佛被京妙仪无形的手牵引着,围绕着。
她沉溺其中。
这种被全方位掌控的感觉,起初让她有些不安,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取代了不安。
她不用再费心去试探,不用再担心会被忽视,不用再害怕会失去。
因为京妙仪用行动明确地告诉了她——
你就在我的视线里。
你就在我的掌控中。
你,无处可逃。
也不必逃。
这天下午,顾初妤坐在京妙仪办公室的休息区,抱着平板电脑看动漫,等着她结束工作一起回家。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京妙仪冷冽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正在签署文件,神情专注,偶尔会抬头,目光掠过顾初妤所在的方向,确认她还在。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感。
顾初妤抬起头,恰好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
一瞬间,晚宴上那个冰冷的眼神再次闪过脑海。
但此刻,看着京妙仪在夕阳下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容颜,顾初妤心里那份恐惧奇异地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认命的沉溺。
她想,也许就这样……也不错。
被这样一个人,用这样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牢牢地守护着,占有者。
凌曜是谁?
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名义上的“男友”。
她沉溺在京妙仪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步步紧逼的“关怀”中。
像一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逐渐失去了逃离的欲望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