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彻底康复后,那种被京妙仪无声守护、紧密环绕的日子,却仿佛成了一种戒不掉的瘾,深深烙印在顾初妤的生活里。
她依旧住在京家别墅,住在那个与京妙仪临时书房仅一门之隔的卧室。
京妙仪似乎也没有让她搬走的意思。
那个临时书房保留了下来,京妙仪在家办公的时间明显变多了。
她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继续滋长。
顾初妤甚至觉得,她们好像就该这样生活在一起。
紧密,依赖,共享着同一片空间和空气。
直到这天下午,一个被顾初妤几乎遗忘在角落的名字,再次打破了这片宁静。
她的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凌曜”两个字。
顾初妤看着那个名字,愣了几秒,才恍然想起,她和他之间,还有一场未曾正式结束的“契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初妤。”凌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努力维持着平静,“你……身体完全好了吗?”
“嗯,好了。”顾初妤回答,语气疏离而客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们……能见一面吗?”凌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有些话,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
顾初妤握紧了手机。
她知道,这一天终究要来。
那个由她任性开始的荒唐游戏,需要她亲自去画上句号。
她抬眼,看向隔壁房间。
京妙仪正坐在电脑后,似乎并未留意她这边的动静,侧脸依旧冷峻专注。
但顾初妤知道,她一定听到了。
“好。”顾初妤轻声应下,“在哪里?”
……
地点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
顾初妤到的时候,凌曜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看起来清瘦了些,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往日那种意气风发的公子哥气质黯淡了不少。
看到顾初妤,他立刻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动作依旧绅士,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拘谨。
“谢谢。”顾初妤坐下,点了一杯热牛奶。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凝滞。
最终还是凌曜先开了口。
“初妤,”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我知道,我们之间那个所谓的‘契约’,在你心里,可能早就结束了。”
顾初妤没有说话,只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牛奶。
默认了他的说法。
凌曜苦笑了一下。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承认,最初接近你,确实带着凌家想要联姻的目的。但后来……我是真的对你有好感。”
顾初妤抬起眼,看向他。
那双小鹿眼里,没有了往日的骄纵任性,只剩下一种平静的、近乎怜悯的清澈。
“凌曜,”她轻声打断他,“都过去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斩断了他所有未竟的话语和残存的希望。
凌曜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穿着简单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柔软的针织开衫,脸色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她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需要人哄着、捧着、用各种方法去试探索取爱意的小作精。
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而促使她长大的那个人,不是他。
“是因为京妙仪,对吗?”凌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
顾初妤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轻、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的承认,重于千钧。
凌曜闭了闭眼,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释然同时席卷了他。
他输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丝毫胜算。
那个叫京妙仪的女人,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横亘在他和顾初妤之间。
她用她那种强势又沉默的方式,早就将顾初妤划入了她的领地,不容任何人染指。
而他,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闯入者。
“我明白了。”凌曜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的清醒,“抱歉,初妤,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他用了和她病中醒来时,对京妙仪说过的类似的话。
带着自嘲,也带着最后的体面。
顾初妤看着他,心里有些微的涩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该说抱歉的是我。”她诚恳地说,“当初是我太任性,利用了你的好感。对不起,凌曜。”
凌曜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这场始于荒唐“契约”的关系,到此,彻底结束了。
他站起身,依旧维持着风度。
“保重。”
“你也是。”
没有更多的言语,凌曜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背影带着几分落寞,但也挺直了脊梁,维持着他最后的骄傲。
顾初妤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在咖啡厅里又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她下意识地四下张望。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了。
咖啡厅对面不远处的路边,安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京妙仪那张冷艳绝伦的侧脸。
她似乎也在看着她,目光平静,穿透了街道的距离和熙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双凤眼里,没有询问,没有催促,也没有丝毫意外。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的力量。
仿佛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仿佛她一直就在这里,等待着。
顾初妤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穿过马路,朝着那辆车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归宿。
她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萦绕着京妙仪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香气,让她瞬间安心。
京妙仪没有问她谈得怎么样,也没有看她就重新升起了车窗。
她只是对前方的司机淡淡吩咐。
“回家。”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道。
顾初妤靠在舒适的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又透过后视镜,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京妙仪。
她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接送。
可顾初妤知道,不是的。
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支撑。
在她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她就在那里。
不干预,不逼迫,只是存在。
而这种存在,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顾初妤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心里那片因为彻底了结过往而微微动荡的湖面,渐渐平息下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也看到了京妙仪那沉默之下,深不见底的情感。
她们之间,隔着的或许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一触即破的窗户纸。
而捅破这层纸的勇气,正在她心底慢慢积聚。
车子驶入京家别墅的地下车库,稳稳停下。
司机率先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京妙仪先下了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车边,似乎是在等她。
顾初妤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下了车。
地下车库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带着一股凉意。
她站定,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京妙仪。
京妙仪也正看着她,昏暗的光线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妙仪姐姐,”顾初妤轻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带着一点点回音,“我……和他说清楚了。”
京妙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的灵魂,看进她心底最深处。
顾初妤鼓起勇气,与她对视着。
她看到那双清冷的凤眼里,映着小小的、坚定的自己。
她看到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最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最终还是缺少了那临门一脚的勇气。
她低下头,避开了那过于洞察的目光,轻声说:
“我们……回去吧。”
京妙仪依旧没有说话。
她只是极深地看了顾初妤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仿佛包含了万千未尽的言语。
然后,她转过身,率先朝着电梯口走去。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顾初妤看着她的背影,那挺拔又带着一丝冷寂的背影,心里蓦地一酸。
她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电梯。
就在京妙仪伸手按下电梯按钮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大的关门声,骤然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炸响!
是京妙仪那辆劳斯莱斯的车门,被司机从外面关上的声音。
那声音如此突兀,又如此沉重。
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顾初妤的心上。
也像是一个鲜明的界碑,轰然落下。
彻底隔断了她的过去。
将她留在了,只有京妙仪存在的现在和未来。
顾初妤的脚步顿住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京妙仪已经走到电梯前的背影,看着那扇缓缓闭合的、象征着结束与开始的车门。
心里百感交集。
有解脱,有迷茫,有对未来的不确定。
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以及……对前方那个身影,无法抑制的向往。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京妙仪走了进去,然后转过身,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她。
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牵引力。
顾初妤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那扇敞开的电梯门,朝着那个等待着她的人,坚定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