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和私人影院的接连“意外”,像两盆冷水,兜头浇灭了凌曜最初的自信和热情。
他开始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场由京妙仪主导的游戏中,处境有多么尴尬和危险。
每一次他试图靠近顾初妤,都会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狠狠推开。
而每一次他被推开后,顾初妤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反而会收到一份恰到好处的“安慰”,然后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甚至带着点隐秘欢欣的表情。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凌曜,凌家的继承人,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何时被人如此戏弄过?
一股不甘和憋闷在他胸中翻涌。
他决定,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他需要一次“成功”的约会,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成功,来挽回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也为了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女人证明,他并非全无还手之力。
他选择了最常规,也最不容易出“意外”的活动——去一家以氛围感和私密性着称的高级咖啡馆喝下午茶。
这家咖啡馆是他一个朋友开的,他亲自打了招呼,确保万无一失。
这一次,果然没有出现任何“设备故障”或者“临时整顿”。
他和顾初妤面对面坐在靠窗的雅座,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顾初妤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热可可,神情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凌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
他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打破这种被无形掌控的局面,想要做点什么,来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初妤,”他脸上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很低,“你嘴角沾到一点可可。”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顾初妤的唇角。
这个动作,看似体贴,实则已经越过了安全距离,带着一种亲昵的试探。
顾初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中的杯子差点没拿稳。
她不喜欢这种触碰。
非常不喜欢。
凌曜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与她所习惯的、京妙仪那种微凉的触碰截然不同。
这种陌生的、属于男性的触感,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本能的排斥和慌乱。
她几乎是立刻抬手,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仿佛要擦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凌曜将她这一系列反应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她的抗拒,如此明显。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他父亲的电话。
凌曜皱了皱眉,对顾初妤说了声“抱歉”,走到一旁接听。
电话那头,凌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怒气:“阿曜!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我们刚刚谈妥的南美矿产合作方,突然单方面宣布无限期推迟签约!他们含糊其辞,只说收到了更‘权威’的建议,认为需要重新评估风险!是不是又是京……”
凌父的话没说完,但凌曜已经明白了。
更“权威”的建议?
除了京妙仪,还有谁能有如此影响力,能让远在南美的合作方临阵变卦?
他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听着父亲在电话那头的质问和不满,感觉自己像个被推到前台的跳梁小丑。
他以为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男女游戏,却没想到每一次试探,换来的都是家族生意上一次比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挂断电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重新坐回顾初妤对面。
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显得有些僵硬和疲惫。
顾初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喝着自己的可可。
她大概能猜到,恐怕又是妙仪姐姐的手笔。
这次,会是什么“礼物”呢?
她竟然……有点期待。
这场下午茶,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尴尬气氛中匆匆结束。
凌曜将顾初妤送回别墅,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体贴的告别语,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便驾车离去。
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评估这场“契约”的代价。
顾初妤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车影,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她走进别墅,刚换好拖鞋,陈叔就捧着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长方形礼盒走了过来。
“顾小姐,您的快递。”
顾初妤眼睛一亮,立刻接了过来。
盒子入手有些分量,包装纸是带着细碎星光般的深蓝色,系着银色的丝带,典雅又梦幻。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丝带,打开盒盖。
里面铺着柔软的黑色丝绒。
丝绒之上,静静躺着一本……书?
不,不是普通的书。
那是一本手工装帧的、封面是柔软小羊皮的诗集。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烫金的星空图案,与她书房那幅画、那张黑胶唱片的封面,如出一辙。
她轻轻翻开。
里面的纸张厚实而富有质感,每一页都手抄着一首关于星辰、夜晚与永恒的外文诗歌。
字迹熟悉而优美,带着一种克制又深沉的力量,是京妙仪的笔迹。
不是印刷体,是真正的手抄本。
一页,一页,抄满了整本诗集。
在诗集的最后一页,空白处,写着一行稍大的字,依旧是京妙仪的笔迹:
“All the stars are yours.” (所有星辰皆属于你。)
顾初妤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墨水渗透纸张的细微痕迹。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然后又缓缓松开,涌上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暖流。
她仿佛能看到,在海外忙碌的间隙,在无数个深夜,京妙仪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一字一句,为她抄写这些诗歌的场景。
那该是多么耗费心神的一件事。
比起凌曜那些看似浪漫,实则充满算计和试探的约会,这份沉默的、笨拙的、却倾注了无数时间和心意的礼物,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之前那些赌气、那些试探、那些因为被“阻止”约会而产生的隐秘开心,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幼稚和可笑。
凌曜越界的触碰让她不适。
而京妙仪这跨越重洋、无声无息送达的、亲手抄写的星辰诗集,却精准地击中了她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抱着那本厚重的诗集,缓缓蹲下身,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带着皮革和墨水香气封面上。
心底那份对凌曜仅存的一丝愧疚,也在这份沉重而独占的“礼物”面前,烟消云散。
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
凌曜,从来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具。
而京妙仪……
她的妙仪姐姐,在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告诉她:
你看,别人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别人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你的世界,只能有我。
顾初妤闭上眼睛,唇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
她抱紧了怀中的诗集,像是抱住了整个宇宙的星光。
凌曜开始感到不对劲。
不,是越来越不对劲。
而他,在这场看似由他主导,实则完全被操控的游戏中,竟然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