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虚空,万籁俱寂。破碎的星辰残骸、流淌的法则长河、凝固的神魔尸骸,如同博物馆中尘封的展品,静默地悬浮着,见证着新道的诞生与旧日的余晖。
林烬御空而行,步履所踏,虚空凝实。周身流淌的暗金色归墟烬炁,与这片破灭本源之地水乳交融,仿佛他本就是此地孕育的古老存在。手中“焚世”断刀沉寂,刀身裂纹内的赤金光点却如同呼吸般明灭,与心口那旋转的归墟星璇薪火遥相呼应,散发出一种历经万劫、终得其所的安然。
阿妹抱着小雀,提着气息已然平稳的疤脸,紧随其后。她周身土黄色的大地之力虽在此地受到压制,却愈发显得沉凝厚重,如同承载万物生灭的根基。小雀眉心的银色星芒温润流转,隐隐与虚空中某些破碎的空间法则产生共鸣。疤脸依旧昏迷,但面色已见红润,断腿处新生的肉芽覆盖了森森白骨,强大的生机在他体内萌动。
随着不断深入,虚空深处那座残破殿堂的轮廓越发清晰。
那并非想象中金碧辉煌的宫阙,而是一座通体由某种暗沉、遍布战火痕迹的混沌神铁铸就的巨殿。殿宇巍峨,却布满了巨大的爪痕、深刻的剑孔以及被恐怖力量熔穿的破洞,许多地方甚至已经坍塌,露出内部幽深的黑暗。它静静地悬浮在一条最为宽阔、色彩也最为黯淡的破灭法则长河之上,仿佛亘古以来便镇压于此,散发着苍凉、悲壮而又无比威严的气息。
殿堂正门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呈不规则撕裂状的洞口,如同巨兽怒张的嘴巴,内部幽暗,深不见底。
灵魂星图的终点光芒,炽烈地指向那座殿堂。
林烬在殿门前悬停。赤金星漩的瞳孔穿透殿内的黑暗,能感受到其中沉淀的、比外界更加浓郁精纯的破灭本源,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无比熟悉的薪火意蕴。
没有犹豫,他一步踏入殿中。
光线骤然暗淡。殿内空间远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广阔,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一根根需要数十人合抱的混沌神铁巨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许多巨柱已然断裂、倾颓。地面铺满了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万年的尘埃,踩上去悄然无声。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死寂,却又在死寂深处蕴藏着一点不灭生机的矛盾气息。
殿堂内部空旷无比,几乎看不到任何摆设。唯有在殿堂的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同种混沌神铁铸造的方形石碑。
石碑高约十丈,表面光滑如镜,却布满了与殿外类似的战斗痕迹。而在石碑的正面,刻着两个巨大、古朴、仿佛以无上意志直接烙印其上的字——
界碑!
这两个字并非当今流通的任何文字,但林烬在看到它们的瞬间,便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其含义。字迹笔划苍劲,带着一种划分疆域、定鼎乾坤的无上威严,却又在边缘处流露出历经无尽岁月冲刷后的沧桑与磨损。
界碑?划分何界?此地已是葬古之心核心,难道之外还有它界?
就在林烬凝视那“界碑”二字,心中泛起疑惑之时——
嗡!
他心口处的归墟星璇薪火,以及手中的“焚世”断刀,同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赤金色火星,自“焚世”断刀的刀柄末端悄然飘出,如同归巢的萤火,晃晃悠悠地飞向那座巨大的界碑。
与此同时,界碑之上,那“界碑”二字的刻痕深处,一点同样微弱、却仿佛等待了万古的赤金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骤然亮起!
两点光芒在界碑前相遇、交融!
轰——!!!
整个残破殿堂,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猛地活了过来!
界碑之上,那“界碑”二字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赤金色光芒!光芒如同水流般顺着碑身的刻痕迅速蔓延,瞬间点亮了整座石碑!紧接着,以界碑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由赤金光芒构成的光线如同蛛网般在地面、在墙壁、在穹顶的尘埃下飞速蔓延、勾勒!
眨眼之间,一座覆盖了整个殿堂地面的、庞大、复杂、精密到无法形容的立体星图,被彻底点亮,呈现在林烬眼前!
这星图,比他灵魂深处那幅更加浩瀚,更加细致!它不仅标注了三重天域的格局,更清晰地显示出了天域之间那些脆弱、隐蔽的“逆乱节点”和未被巡天司发现的虚空暗流!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代表着势力的光点明暗不定,甚至能隐约看到代表巡天司力量的银色光点在一些重要节点巡逻、布防!
而这幅立体星图的核心,不再是某个坐标,而是这座界碑本身!界碑如同定海神针,镇压着星图的中央,无数赤金色的光线以此为源头,辐射向星图的每一个角落,象征着某种…秩序或者路径!
更让林烬心神剧震的是,在星图的一个边缘角落,一个极其微小的、燃烧着与界碑同源赤金光芒的光点,正在微微闪烁。那光点的位置,赫然与哑叔交给他的那枚玉佩最后感应的方位隐隐重合!
那是…石岳可能还存在生机的信号?!虽然微弱到几乎熄灭,但确实还在闪烁!
就在林烬为这星图蕴含的庞大信息与那一丝希望而心潮起伏之时,界碑之上,那赤金光芒再次变化。
光芒汇聚,在界碑表面,凝聚成一道模糊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虚影。
那虚影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挺拔、伟岸的身形轮廓,仿佛承载着整个星空的重量。一股温和、厚重、带着无尽智慧与沧桑,却又与初代领袖那焚世战意同源的浩大意念,缓缓降临。
“后来者…”
意念之声直接在林烬灵魂中响起,平静而悠远,如同穿越了万古时光。 “你能至此,见证此碑,点亮此图,说明‘焚世’已觅新主,薪火未绝…”
林烬屏住呼吸,赤金星漩的瞳孔凝视着那道虚影。他能感受到,这道意念并非残魂,更像是一段预设的、承载着重要信息的烙印。
“此乃‘诸界星轨图’,亦是…‘归墟航路’…”虚影的意念继续流淌,“记载着已知寰宇的脉络,以及…通往‘天道’之外…其他‘残界’与‘源海’的…隐秘路径…”
天道之外?其他残界?源海?
林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敌人只是扭曲的天道意志,掌控着这方三重天域。但这界碑虚影的话,却揭示了一个更加浩瀚、也更加残酷的真相——他们所在的这方世界,可能只是浩瀚寰宇中一个被“天道”秩序禁锢的角落?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甚至…可能是与这方世界同样遭遇的“残界”?
“天道…非唯一…秩序…亦非永恒…”虚影的意念带着一丝深沉的疲惫,“吾等…昔日…曾联合诸界…共伐‘源初秩序’…惜…功败垂成…诸界崩碎…吾界亦被打落…沦为‘牧场’…”
信息如同惊雷,炸得林烬心神摇曳!联合诸界?共伐源初秩序?牧场?!
“此碑…乃昔日‘万界盟约’之基石…亦是…通往其他残界…最后的‘坐标’与‘门户’…”虚影的光芒微微波动,“然…门户已损…星轨残缺…非集齐散落之‘星钥’…无法重启…”
星钥?林烬立刻想到了光茧主人给予的星辰灵光,想到了哑叔的玉佩,想到了“焚世”断刀本身…这些,难道都是所谓的“星钥”的一部分?
“后来者…汝既承‘焚世’,掌‘归墟’…便肩负…重启盟约…联通诸界…再伐秩序之使命…”虚影的意念变得庄重而肃穆,“前路艰险…九死一生…然…薪火相传…希望不灭…”
“汇聚星钥…点亮航路…于此碑前…呼唤吾名——‘守碑人’苍玄…吾将…为汝…开启…万界之门…”
话音至此,那虚影的光芒开始缓缓黯淡,凝聚的形态也逐渐消散。
“记住…小心…天道…及其…行走…他们…远比汝所见…更加…深邃…与…可怕…”
最后一丝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界碑上的赤金光芒迅速收敛,最终只剩下那“界碑”二字还残留着微光。地面那庞大的“诸界星轨图”也缓缓隐没,殿堂重新恢复了昏暗与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但林烬知道,那不是梦。灵魂深处,那幅星图已经与刚才显现的“诸界星轨图”产生了某种联系,变得更加完整,也多出了许多关于“星钥”和“其他残界”的模糊信息。心口的归墟星璇薪火,与这座界碑之间,也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感应。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信息量太过庞大,冲击着他原有的认知。敌人的真正面目,世界的残酷真相,以及那更加沉重、连接着诸界希望的使命…
赤金星漩的瞳孔中,那混沌星璇缓缓旋转,倒映着那座沉寂的界碑。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
无论敌人是谁,无论前路如何,他的道,不会变。
焚尽不公,寂灭秩序,于万法破灭的终焉之上,重燃薪火!
而现在,这条路上,多了同伴,多了更加明确的目标——汇聚星钥,重启盟约!
他转身,看向阿妹,看向她怀中眉心的银光愈发凝实的小雀,看向气息平稳的疤脸。
“该离开了。”林烬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部分真相后的沉稳与力量,“去找…其他的‘星钥’。”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界碑,将其模样与“守碑人苍玄”之名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率先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步伐坚定,踏碎尘埃。
葬古之心的核心奥秘已然揭晓,但真正的征程,才刚刚开始。通往诸界的烽火,将由此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