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元季雪覆边尘,未央烛火勘敌邻。
三弓弩劲穿寒雾,一炬球高探虏垠。
伯约持麾筹北伐,折罗狂语傲南垠。
待得春风过玉门,雷霆十万扫胡尘。
肇元三年的季冬,在朔风与谍影中悄然流逝。未央宫暖阁内的炭火似乎永不熄灭,将窗外呼啸的寒风与纷飞的大雪隔绝在外,只留下舆图上渐次清晰的标记与决策者眉宇间日益凝重的杀伐之气。
刘禅再度展开那幅巨大的羊皮舆图,目光如炬,掠过陇西、北地,最终定格在阴山以北那片代表南匈奴的广袤空白区域。诸葛亮立于其身侧,羽扇轻摇,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舆图上每一处关隘河流。
“陛下,丞相,各方情报已汇总核实。”陈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指尖点向舆图几处,“南匈奴主力确于漠南龙城周边集结,约八万骑,但其粮草囤积之地却分散于三处:狼山南麓、涿邪山西侧河谷,以及……此处,居延海以北的隐秘绿洲。其王庭与右贤王部驻地相距三百余里,斥候回报,双方人马近期确有数次小规模摩擦,互有损伤。”
刘禅沉吟片刻,手指重重敲在长安所在,然后向北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势已至此,非战不可。朕意已决,开春雪化,即发兵北伐,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暖阁内寥寥数人——诸葛亮、刚刚奉诏赶回的卫将军姜维、靖难军统领张翼,以及一位面容略显苍白却眼神亢奋的年轻将领,钟会。后者因在陇西平叛中率轻骑迂回断敌粮道、作战骁勇机敏而被破格擢升,此次亦被急召入宫。
“北伐主帅,伯约。”刘禅看向姜维,语气不容置疑,“汝久镇陇右,熟知羌胡习性,通晓边塞地理,更兼沉稳多谋,朕将北伐大军托付于你。”
姜维猛地单膝跪地,甲叶铿锵作响,声音沉毅如铁:“臣姜维,领旨!必竭股肱之力,扬汉室天威,不负陛下重托!”
“起来。”刘禅虚扶一下,继续道,“张翼为副,统领靖难军及北地诸部兵马,为大军左翼,策应主攻。”
“末将领命!”张翼独臂抱拳,眼中战意熊熊。
刘禅的目光最后落在钟会身上:“钟会,朕知你善奔袭,敢冒险。命你为先锋,率五千精骑,并调拨羌骑一千归你节制。开春之前,给朕扫清大军北出边塞的所有障碍,击溃任何敢于靠近边境的南匈奴游骑,确保大军出击通道畅通!可能做到?”
钟会脸上掠过一丝激动与傲然,迅速跪倒:“陛下放心!臣必让南匈奴未闻大军至,先丧胆于边关!”
“好!”刘禅颔首,随即走到案前,那里已铺开数卷兵械图册与文书,“此战,敌众虽为骑兵,来去如风,然我汉军亦有破敌之法。诸位且看——”
他示意侍从展开几张绘制精细的图纸。第一张画的是一种结构复杂的重型弩机,标注为“元戎改进型三弓床弩”;第二张则是数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配有木柄或引信,注明“震天雷”(原始手雷)、“火药包”;第三张画的是一种庞大的以牲畜牵引的抛石机,但其抛射物并非巨石,而是绘有爆炸标识的圆球,旁书“霹雳神炮(实验甲型)”;最后一张则让所有将领瞳孔一缩——那是一个巨大的以皮革或绸布制成的球体,下悬吊篮,旁注“孔明灯升格版——飞天球(侦查用)”。
即便是诸葛亮,看到最后一张时,羽扇也微微一顿,眼中露出惊奇与思索。
“陛下,这些……”姜维率先开口,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探究。他熟知军械,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思妙想。
“此乃少府与将作大匠麾下巧匠,根据古籍残篇、西域秘术以及……朕的一些设想,历时数年秘密研制之物。”刘禅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将其归咎于古籍与西域秘术是早已想好的托词,“虽多处于实验阶段,然此次北伐,正可检验其效!”
他走到舆图前,拿起一支朱笔,开始勾勒战术构想。
“南匈奴战法,倚仗骑射,惯用骚扰、包抄、突袭。我军若与之平原浪战,即便取胜,亦损失惨重。故朕与丞相议定,此战核心,乃‘以步制骑,以器代力,扬长击短’!”
朱笔点在预设的主战场区域。
“伯约率主力布阵于此,依托地形,或以车阵为辅。阵前三十里,便派出轻骑与‘飞天球’进行不间断侦查,务必掌握敌军主力动向。”
“敌军若来,先锋钟会部羌骑与其游骑纠缠,诱其深入我预设阵地。其轻敌冒进之际,先以实验阶段的‘霹雳神炮’远程轰击!此炮发射火药包,声如霹雳,火光冲天,虽精度不足,然足以惊其马匹,乱其阵型!”
姜维、张翼等人听得屏息凝神,虽觉匪夷所思,但见皇帝言之凿凿,且已有实物,不由不信。
“待敌骑冲近,中程则以强弩集群攒射!元戎弩、神臂弓,乃至新式三弓床弩,给朕层层迭射,务必在其骑弓射程外最大限度杀伤其人马!”
“敌军若悍不畏死,冲至阵前百步!”刘禅的朱笔重重一顿,“陷阵营出!”
他看向张翼:“靖难军中陷阵营,操练陌刀阵已有年余,此正当其时!以重甲坚盾抗其冲击,以陌刀如墙而进,斩马杀人!同时,阵前预先布设绊马索、铁蒺藜,伤其马足,迟滞其冲锋之势。待其陷入混乱,士卒投掷‘震天雷’!此物近爆,破片横飞,虽不及弩箭之远,然胜在声势骇人,足以杀伤密集之敌,再挫其锋!”
“待其攻势衰竭,阵型散乱,伯约坐镇中军,指挥全军步骑反击。张翼左翼靖难军、右翼陇西骑兵同时压上。钟会!”刘禅看向年轻的先锋,“届时你的精骑与羌骑,给朕从两翼狂飙突进,迂回包抄,追亡逐北!我要让南匈奴此番来的八万骑,能回去的不足三成!”
一套结合了超前理念与当下可行技术的战术体系,被刘禅清晰道出。暖阁内落针可闻,只有炭火噼啪作响。姜维目光灼灼,盯着舆图和那些器械图样,脑中飞速推演,片刻后,猛地一击掌:“陛下此策,思虑周详,环环相扣!若器械果能如预期,必可大破胡虏!纵有些许差池,我军传统步骑弩阵,亦足可一战!”
张翼抚着空荡的右袖,沉声道:“末将即刻传令陷阵营,加强陌刀与盾阵配合演练,并熟悉新配发的‘震天雷’投掷之法。”
钟会则兴奋道:“臣必督促麾下骑卒,苦练与羌骑的协同迂回之术!”
诸葛亮此时方才缓缓开口,羽扇指向那“飞天球”图样:“陛下,此物升空侦查,虽想法精妙,然高空风疾,操控不易,安危难测,且极易为敌所发现……”
“相父所虑极是。”刘禅点头,“故此次仅做实验性使用,挑选胆大心细之死士操作,不必过高,只求视野开阔,能大致观测敌军规模动向即可。即便被毁,亦不过损失一球数人,相较于其可能带来的战场态势明晰,值得一试。”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况且,朕也要让南匈奴人看看,我季汉不仅有地上雄师,亦有窥天之眼!”
战略既定,详细方略又商议了近一个时辰,直至夜幕深沉。众将领命而去,步履匆匆,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与兴奋。北伐的机器,开始全力轰鸣运转。
***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北疆乃至关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备战气息。
长安城西,渭水河畔的皇家匠作监所在地,日夜炉火不熄,锤打之声不绝于耳。老匠头郑五因手艺精湛且忠厚可靠,被特召参与“震天雷”外壳的铸造。他带着一群徒弟,守着一座座焦炭炉,将烧红的铁水倒入一个个预制的陶范中,冷却后便形成粗糙却结实的带棱铁壳。
“师傅,这铁疙瘩到底是做啥用的?打得这般古怪,还留个口子。”一个年轻徒弟擦着汗问道。
郑五瞪了他一眼:“朝廷的机密,也是你能打听的?好生干活!陛下和丞相自有大用!”他嘴上呵斥,心里却想起那日宫中太监来宣旨时,特意提到此物关乎北伐大计,能为战死的儿子和丢失的孙儿报仇雪恨,他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每一锤都砸得格外用心。他甚至偷偷在自己的工作台底下,用石子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南匈奴骑兵模样,每完成一个合格的“震天雷”外壳,他便用锤子在那石雕上狠狠敲一下。
北地郡军营,校场之上杀声震天。张翼的靖难军正在进行适应性演练。重甲的陷阵营士兵,两人一组,练习着持巨盾抵挡模拟骑兵冲击(由同袍骑着披甲战马慢速冲来),而后侧翼的陌刀手猛然挥出近丈长的陌刀,斩向旁边的草人靶子。刀光闪处,草屑纷飞。
另一处空地上,则划出了专门的投掷区。士兵们排队领取 training version 的“震天雷”(内部灌沙,重量与真品一致),在教官的号令下,奋力向前投掷。
“手臂甩开!腰腹用力!引信朝外!你想炸着自己吗?”教官的吼声不时响起。许多士兵起初觉得这铁疙瘩笨重难用,但练习多次后,渐渐掌握了诀窍,看着那黑乎乎的家伙事远远飞出,砸在地上滚出老远,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破坏的欲望。
陇右,姜维的大营。气氛则更为肃杀。强弩部队进行了强化训练,弩机张合之声如同密集的雨点。姜维甚至亲自校射了新运抵的“元戎改进型三弓床弩”,看着那如同长矛般的巨箭呼啸着飞出近五百步,深深钉入远处土山的岩壁,箭羽仍在剧烈颤动,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营寨一角被严格封锁的区域。那里,数架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霹雳神炮”实验甲型正在工匠的指导下进行组装调试。其结构复杂,需要数十人操作,抛射的并非石弹,而是用多层油纸、皮革包裹的球形火药包。每一次试射都惊心动魄,巨响轰鸣,地动山摇,虽命中率惨不忍睹,但其骇人的声势,已让远远围观的羌人佣兵面色发白,窃窃私语,称之为“汉家的雷霆”。
钟会则率领他的五千精骑和一千羌骑,如同旋风般在北地郡外的荒漠边缘巡弋。他们不断模拟着遭遇、诱敌、侧击、追击的战术。钟会年少气盛,用兵狠辣刁钻,常常以自身为饵,将扮演南匈奴游骑的部队引入预设的弩箭覆盖区或陷阱地带,然后羌骑突然杀出,进行毁灭性打击。几次合练下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也对这位年轻的先锋将军生出了几分敬畏。
***
就在这紧锣密鼓的备战中,那封用词如北风般酷烈的国书,经快马传递,终于送达了南匈奴单于栾提狐鹿姑的金帐。
时值南匈奴人的一次部落盟会,金帐内歌舞升平,奶酒飘香。狐鹿姑单于正值壮年,身材魁梧,脸上带着草原霸主特有的傲慢与戾气。他接过国书,随意扫了几眼,随即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刘禅小儿!竟敢如此威胁于本单于?”他将国书掷于地上,甚至用皮靴踩踏了几下,环视帐中各部首领与贵族,“增俸养廉?罪己诏?设立慈幼局?哼,不过是汉人皇帝收买人心的把戏!如今竟敢让我尽诛主谋、献首谢罪?真是天大的笑话!”
帐内众人纷纷附和,发出嘲弄的哄笑。左大将沮渠折罗谄媚道:“大单于神威盖世,汉人皇帝不过是虚张声势!我看他是被杨驹那废物的失败和刺杀未遂气昏了头!我南匈奴八万铁骑集结于此,岂是他那只会种地的步兵能抵挡的?”
唯有坐在下首的一位老者,右贤王栾提浑邪,微微蹙眉,开口道:“大单于,刘禅此举虽狂妄,然季汉近年来整顿吏治,国力有所恢复,诸葛亮更非易与之辈。其国书如此强硬,或许有所依仗。我们是否……”
“右贤王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吗?”狐鹿姑单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讥讽,“汉人最重虚礼,若真有把握,早已发兵,何必送来这纸废话?不过是恐吓而已!传令下去,继续集结各部勇士,待到春暖花开,草长马肥之时,便是我们南下牧马,踏破长安之日!我要用刘禅和诸葛亮的头颅,来做我的酒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另外,告诉那些还在长安的‘眼睛’,给我继续找机会!刘禅杀了我一枚棋子,我就要让他永无宁日!”
***
南匈奴单于的狂言与备战的消息,很快通过“暗行御史”和“影卫”的渠道,传回了长安未央宫。
暖阁内,刘禅看着最新密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所料。蛮夷之辈,只畏威而不怀德。”
诸葛亮道:“陛下,南匈奴骄狂,正可为我所用。其内部既有裂隙,或可行间。”
“朕正有此意。”刘禅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史阿,“右贤王那边,可以加把火了。让我们的人,设法让狐鹿姑知道,他的好叔叔正在暗中联络旧部,对他强纳呼衍公主之事极为不满,甚至……有与汉人媾和的可能。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无意间泄露的。”
“臣明白。”史阿躬身,身影悄然隐入阴影。
这时,一名少府工匠打扮的人被引了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与紧张:“陛下,丞相,‘飞天球’……首次载人升空试验,成功了!”
刘禅与诸葛亮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与喜色。
“细细道来!”
“就在今日清晨,渭水校场。球体以缣帛涂刷桐油与特殊胶漆制成,下悬柳条编织之吊篮,以精炼火油为燃料喷灯加热囊内空气。载死士一名,负重石若干。升空约……约五十丈(约115米),滞留近半个时辰,随风向东南飘移三里有余,其上死士以旗语回报,可见方圆十数里之景物人马,清晰可辨!最后安全降落!”
“五十丈……足够了!”刘禅抚掌,“可见校场周边布置?”
“回报旗语称,可见校场弩靶、远处村落炊烟,甚至……甚至看到了陛下派去观摩的銮驾仪仗!”
“好!大善!”刘禅难得地露出了畅快的笑容,“参与工匠、死士,重赏!即刻起,加紧制作可用之战球,训练操作士卒!开春之前,朕要至少有三具‘飞天球’可随时升空!”
工匠激动地领命而去。
诸葛亮轻摇羽扇,感慨道:“陛下真乃天纵奇才,此等窥天之术,实乃闻所未闻。两军对垒,得此物了望,敌军虚实动静,几无遁形之势。”
刘禅望向北方,目光似乎已穿越宫墙,看到了那片冰雪覆盖的草原:“相父,这不过是开始。我们要让南匈奴人明白,时代已经变了。汉家儿郎,不仅能守土安民,亦能持利剑,御雷霆,乘天风,荡寇擒王!”
他走到案前,提笔在一份关于在扶风郡增设新式马具工坊的奏疏上,批了一个鲜红的“可”字。
窗外,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长安城的朱墙碧瓦,也覆盖了北方辽阔而暗流涌动的疆土。但在这皑皑白雪之下,季汉战争机器的每一个齿轮都在疯狂转动,积蓄着足以融化冰雪、燃烧草原的磅礴力量。
肇元三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也格外漫长。所有人都知道,当春风再次吹过玉门关时,带来的将不是生机,而是一场决定北方未来数十年格局的铁血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