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明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难点:“不过,子龙,你可能不清楚,清江重监是市管单位,直属南开市司法局。我们县委县政府,没有权力直接命令他们,甚至没有权力直接进去。程序上,需要市里协调。”
“市里协调?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瞿子龙一听就急了,他现在一刻都等不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罗学明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程序?权限?去他妈的权限!
他猛地一步跨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了电话听筒,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他牢记于心的、直达云端的号码——省委书记吴福堂的专线!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对面传来吴福堂沉稳而略带关切的声音:“喂?我是吴福堂。”
“老友爹!是我,子龙!”瞿子龙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有些颤抖,但他语速极快,清晰地将龙华五名核心骨干可能被非法关押、至今下落不明的情况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最后几乎是带着恳求说道:“老友爹,我想立刻进清江重监一趟!我必须确认他们是否安全,必须把他们带出来!”
电话那头的吴福堂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瞿子龙说完,他沉默了几秒,片刻后,电话里传来了他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无比纵容的笑声:“呵呵,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个急脾气。行,我知道了。你等着,我这就给清江重监打电话,让他们全力配合你。你直接去就行。如果遇到任何阻力,或者事情不顺利,让监狱长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和无条件的信任。这种程度的“打招呼”,这种近乎“闯红灯”式的特权,恐怕吴福堂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未必能如此毫不犹豫地给予。
“谢谢老友爹!”瞿子龙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挂断电话,瞿子龙甚至没来得及跟目瞪口呆的罗学明和王景华解释一句,只匆匆扔下一句:“罗书记,王县,我走了!”,便转身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康建军赶紧向两位领导仓促地点了下头,快步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罗学明和王景华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脑电波迟钝、脑内容空白,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们直观地感受到了瞿子龙被吴家近乎护短般的宠溺。
“这……这就……直接打到老领导那儿了?”罗学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王景华看着瞿子龙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看来,子龙这次是动了真火了。清江重监……今天怕是要翻天了。也好,快刀斩乱麻吧。”
罗学明却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不行,得跟着过去看看!子龙现在情绪激动,手里又拿着吴书记的‘尚方宝剑’,万一在里头控制不住脾气,跟监方冲突起来,或者查出什么不该查的,那可就不好收场了!我得去稳住局面!”
说完交代王景华坐镇县政府,自己叫上司机,乘车紧随其后。
而此刻,瞿子龙已经乘坐康建军驾驶的吉普车,一路风驰电掣,再次来到了那座几个小时前才离开的清江重监区大门外。
在华夏,县级通常没有监狱只有看守所。监狱主要设立在地级市或省级行政区域, 而清江重监区,隶属于南开监狱,
一九八三其间,南开地区抓了不少作奸犯科的歹人,南开监狱人满为患,但处决的命令却迟迟未下,于是清江看守所就被临时征召,成了分点。
戏剧的是,当时拉过来的这批居然多数判决下来,没有打靶,新的问题出现了,往回转运,路上可能面临不可控的风险,留在清江看守所,又怕犯人逃脱,
于是市里下了大力气建设,没想到,这一建设,居然条件比南开的老监狱好不少,安全系数的高很多,于是当时的市一把手在请示省里后,将清江看守所改成南开监狱重监区,用于关押被判处死刑缓、无期徒刑、有期徒刑的罪犯。
本地人则通常称呼为清江重监。
与凌晨的黑暗和混乱截然不同,此刻的重监区大门前,气氛肃杀而凝重。
多名身绿色监狱服、肩章鲜明的官员已经列队等候,显然接到了上级紧急通知。更引人注目的是,围墙四周、哨塔之上,明显增加了荷枪实弹的武警岗哨,明岗暗哨交织,戒备等级比昨夜又提升了一个级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瞿子龙推门下车,强行压下心中的焦灼与不安,换上一副略显凝重但还算得体的表情。
监狱长武云青,一个身材魁梧、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立刻带着政委、纪委书记以及四位分监区长等一众高层迎了上来,态度客气中带着几分谨慎和探究。
双方握手寒暄,相互介绍。
“欢迎欢迎,欢迎瞿总大驾光临!”武云青态度和蔼清切,完全是面对上级领导家的二代的态度。
“客气了,几位领导,是我不好意思来麻烦大家了,”瞿子龙注意到,这些面孔他一个都不认识,看来完全是宗乾倒台后新换的血。
“是我们感谢瞿总了呢,”政委也跟着客气,“感谢瞿总给了我们监区创利的机会,相信不久的将来,里面的人会有一个比较好的环境.....”
就在这时,罗学明的车也赶到了。县里最高领导的突然现身,让武云青等人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态度愈发恭敬。
一行人没有过多客套,直接来到了监狱的会议室。
落座后,没等瞿子龙开口,罗学明抢先一步,用相对官方的语气,将龙华集团五名骨干职工可能被非法羁押在此、下落不明的情况做了说明,强调了县委对此事的高度关注,并点明这是上级亲自过问的要事。
武云青等人听得面色肃然,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手下搬来厚厚的在押人员台账、收押登记簿、转移记录等资料,当场组织人手交叉核对。
会议室里顿时只剩下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和低声的交流确认声。清江重监关押着两千多名重刑犯,排查工作量不小。
瞿子龙坐在椅子上,表面平静,手指却在桌面下无意识地敲击着,内心的焦灼如同烈火烹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希望也随着排查的深入而一点点下沉。
果然,约莫半小时后,负责核查的干警汇总了结果,向武云青汇报:“报告领导!经过全面核查近期的所有收押、在册人员名单以及转移记录,均未发现名为吕少安、段梅、赵刚、马有为、徐少安的五人。”
武云青转向瞿子龙和罗学明,语气肯定中带着一丝无奈:“罗书记,瞿总,您看……台账记录很清楚,确实没有这五个人的信息。会不会……宗乾当时根本就没把他们送进重监区?可能关在别的什么地方,或者……手续上有什么猫腻,没走正规渠道?”
康建军在一旁皱着眉头插话道:“武狱长,我刚才也粗略看了一下这几本台账,发现一个情况。我们龙华之前有一批因为厂子事被抓的工人,名单上有一部分人也没有登记在册。吕少安他们,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情况?人可能在这里,但没记录?”
瞿子龙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武狱长,各位领导,我再补充一下这五个人的体貌特征吧,虽然可能不太具体……”他凭着记忆,大致描述了五人的年龄、体型和那股特有的“知青混混”气质。
然而,几位监区领导听完,都只是茫然地摇头。他们作为高层管理者,每天面对的是成百上千穿着统一囚服、剃着同样发型的犯人,怎么可能记得住某个没有特殊标记的普通在押人员的具体样貌?更何况可能还是“黑户”。
会议室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凝滞。
政委见状,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罗书记,瞿总,您看这样行不行?让五位分监区长立刻返回各自监区,利用点名,大声呼喊这五个人的名字。如果人真的在里面,应该会有反应。同时,”他看向瞿子龙,语气诚恳,“如果瞿总不放心,也可以在我们的陪同下,进入监区内部实地看一看。或许……会有意外发现?”
这个提议,正中瞿子龙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