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继续浸泡在那神奇的七宝淬灵浆中,只觉周身被一股温润却又蕴含着磅礴力量的液流所包裹。药力如拥有生命的灵蛇,无孔不入地钻入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脉,甚至最深处的骨髓之中。先前与青衣老道试拳所留下的暗伤、瘀滞,乃至多年练武积下的细微损耗,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被修复、弥平。丹田内的真气不仅彻底恢复,更是在药力催动下汹涌澎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凝练,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一层无形而坚韧的壁垒——那是修真境的玄妙门槛!
然而,青衣老道并未给他太多时间去细细体悟这份惊喜,或是消化那关乎天地大劫、父母血仇的惊天秘辛。就在凌绝感觉状态臻至巅峰,心神微有荡漾之际,老道袖袍已是再次轻拂。
刹那间,眼前景象天旋地转,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揉碎又重组。待凌绝稳住心神,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处气息截然不同的奇绝险峻之地。
方才的云海仙踪、灵液氤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肃杀与苍凉。他正站在一片黝黑冰冷的巨岩之上,身后是坚实山体,而眼前、左右,皆是直上直下、仿佛被太古巨神以开天巨斧狠狠劈开而成的万仞绝壁!崖壁高耸,直插云霄,顶端彻底没入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之中,完全看不到尽头。向下俯瞰,更是令人心悸腿软——那是深不见底、幽暗死寂的无尽深渊,唯有凛冽如刀的罡风,永无止息地在渊壑间呼啸穿梭,发出阵阵犹如万鬼哀嚎般的尖利啸声,刮在岩壁上,带起一溜溜刺眼的火星。
“此地名为绝臂崖。”老道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介绍自家后院的一处寻常景致,“你现在的试炼自此地开始,从此处下山,入谷猎杀妖兽。每日需猎取足够数量,从最低阶的一阶妖兽开始,直至五阶先天巅峰之境。记住,所猎妖兽,需全数带回此崖顶。”
凌绝闻言,心中不禁猛地一凛。且不说那深谷之中潜伏的妖兽何等凶悍嗜血,单单是这上下绝壁,其险峻程度就远超他过往任何想象!那罡风锋利蚀骨,吹拂之下,护体真气都波动不已,岩壁光滑处几乎难以着手,更有无数风化的脆弱岩石,稍有不慎,踏错一步,或是被罡风卷中,立刻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之局!更何况,还要背负沉重且形状不变的妖兽尸身逆势攀爬?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艰难任务!
老道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瞬间涌起的种种顾虑与震撼,淡淡道:“欲修《碎玉劫体》,欲融《劫烬拳》意,须先磨砺其身法,使之如臂使指,动若鬼魅,静若磐石。上山下山,负重攀援,于生死一线间锤炼神经、体魄、真气掌控,是最快,亦是最扎实的途径。”
说罢,老道并指如剑,隔空轻轻点向凌绝眉心。凌绝只觉识海微微一震,一股玄奥晦涩的意念洪流瞬间涌入,迅速化作一篇名为《云龙九现》的深奥身法秘诀。此法并非单纯追求直线速度,更重在方寸之间的极致腾挪转折、于不可能处借力卸力、在电光石火间爆发极速,以及如何巧妙利用光线、阴影、环境乃至气流(包括这蚀骨罡风)来隐匿潜行、惑敌耳目,正合用于此种复杂险峻、危机四伏之地。
“此法自行领悟。今日日落之前,带回三头一阶妖狼。”老道留下这句不容置疑的命令,身影便如青烟般微微一晃,彻底消散在原地,不知隐于崖顶何处,只留凌绝一人独自面对这擎天绝壁与未知的凶险深谷。
凌绝深吸了一口冰冷且带着锐利之意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与那一丝本能的畏惧。他深知,这既是老道对他的残酷锤炼,亦是通往强者之路、兑现复仇誓言的必经之途。他不再犹豫,当即盘膝坐下,凝神静气,全力参悟起识海中那篇《云龙九现》的奥妙。口诀心法、真气运行路线、步法变幻、借力窍门……无数信息流过心田。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长身而起,目光中的犹豫已被坚定所取代。他走到崖边,再次俯瞰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深渊,体内真气开始依照《云龙九仙》的独特法门加速流转。下一刻,他纵身一跃,竟并非直坠而下,而是身形如同失去重量般微微一荡,巧妙地借助了一道向上吹拂的罡风势头,同时足尖在一块仅有巴掌大小的岩壁凸起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立时如一片飘叶,又似一头灵猿,以一种惊险万分却又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方式,沿着光滑陡峭的崖壁向下滑落、腾挪。
初时极为生疏,《云龙九现》的精妙难以尽数施展。好几次,凛冽的罡风突然变向,险些将他卷离岩壁,抛向空中;又有几次,脚下踩中的岩石骤然碎裂,身形急坠,全靠《碎玉劫体》初步小成带来的远超常人的强悍肉身硬扛住与岩壁的剧烈撞击摩擦,才勉强稳住身形,继续向下。及至双脚踏上谷底湿润的土地时,他已浑身添了十数道擦伤血痕,衣衫更是被割裂得破烂不堪,显得狼狈无比。
谷底景象比之崖顶更是阴森险恶。毒瘴雾气弥漫在林间石缝,遮蔽视线,吸入一口便觉头晕目眩,需以真气抵御。怪石嶙峋,形态狰狞,古木枝杈扭曲,仿佛一头头蛰伏的怪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臊气、腐叶味以及各种妖兽留下的危险气息,令人毛骨悚然。一阶妖狼虽是最低等的妖兽,灵智不高,但通常成群结队活动,凶残嗜血,獠牙利爪足以撕开寻常武者的防御。
凌绝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将《云龙九现》的身法运用到潜行隐匿之中,小心翼翼地在昏暗的林间、乱石中穿梭,感知扩散开来,寻找着妖狼的踪迹。谷中光线晦暗,危机四伏,他不止一次感受到其它更强大妖兽的气息掠过,皆小心避开。
不久,一阵低沉的狼嚎和窸窣声传来。凌绝潜伏在一块巨石后,看到三头牛犊大小、皮毛灰黑、眼泛绿光的妖狼正在撕扯一具不知名野兽的尸体。他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和时机。
战斗瞬间爆发!凌绝如鬼魅般从石后掠出,直取最近的一头妖狼。然而,在实战中运用《云龙九现》,远比单纯参悟和练习来得困难百倍!妖狼反应极快,嘶吼着扑咬而来,利爪带风。凌绝既要极限闪避来自不同方向的扑击撕咬,又要精准地抓住瞬息即逝的时机以劫烬拳轰击其要害,还要分神留意周围动静,生怕打斗声引来更强大的捕食者。这对身法的控制、真气的调配、精神的集中要求达到了极致。
他在三头妖狼的围攻中闪转腾挪,身形时如云气般飘忽不定,时如龙跃般迅猛暴烈。劫烬拳的暗劲数次击中妖狼,却因移动中发力不易,未能立刻毙命,反而激发了狼群的凶性。一番艰苦周旋,身上又多了几道狼爪留下的血痕后,凌绝终于渐渐把握住节奏,接连三拳,悍然轰碎了三头妖狼的头骨。
战斗结束,他微微喘息,不敢怠慢,迅速用谷中坚韧的藤蔓将三头狼尸捆缚在一起,扛在肩上。重量顿时压下,远超预期。抬头望向那仿佛连接着天穹、看不到顶的绝壁,凌绝咬了咬牙,眼中闪过决然。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上山之路,远比下山艰难百倍!肩扛重物,身形变得滞涩沉重,《云龙九现》的许多精妙身法难以施展。凛冽的罡风仿佛拥有了意识,不再是随机吹拂,而是如同无数双无形的巨手,持续不断地将他向下推搡、拉扯,试图将他拖入万丈深渊。尖利如刀的岩石边缘,不断划破他早已破烂的手掌、臂膀,鲜血刚一渗出就被罡风吹干凝固,带来阵阵刺痛。真气在对抗重力、狂风以及维持身法的过程中飞速消耗,肌肉因极度疲劳而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他几乎是在用最原始的力量结合着初步领悟的身法窍门,一寸一寸地向上挪移。每攀爬十数丈,便不得不寻找一处略微凸出或凹陷的岩石,将身体紧紧贴附其上,艰难地喘息片刻,拼命运转功法,恢复一丝几乎见底的气力。夕阳的光芒逐渐变得金黄,然后染上血色,最终迅速西沉,谷底的阴影如同潮水般蔓延而上,温度骤降,罡风却愈发猛烈刺骨。
凌绝心中焦急无比,日落时限如同催命符一般。他催动着丹田内最后残存的真气,压榨着身体每一分潜能,双目赤红,手脚并用,拼命向上攀爬。指甲翻裂,血肉模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
当他最终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几乎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本能地做出最后一个翻身动作,狼狈不堪地拖着三头沉重的狼尸翻滚到崖顶那相对平坦的平台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最后一缕天光也没入远山之后。他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骨头仿佛彻底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没有一处不痛,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泊里捞出来一般。
老道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三头咽气已久的妖狼,声音依旧平淡得不带丝毫波澜:“明日,五头一阶妖豹,速度更快,更擅扑击。”
自此,凌绝的生活陷入了单调、残酷、仿佛没有尽头的循环地狱。
天未亮,甚至常常是星月尚在,他便会被老道毫不留情地扔下绝壁,坠入那危机四伏、毒瘴弥漫的深谷。每日的狩猎目标不断变化,妖兽的等阶从一阶开始,逐步提升至二阶、三阶……直至五阶先天巅峰之境。对手的实力越发强横可怕,特性也愈发诡异刁钻。力量巨大、一掌能拍碎巨岩的妖熊;毒性猛烈、喷吐的毒雾能腐蚀真气的妖蟒;速度奇快如电、能借助阴影隐匿风中的妖蝠;甲壳坚硬如铁、刀剑难伤的铁甲妖蝎;甚至还有能施展微弱惑心术、令人精神恍惚的幻狐……
每一次狩猎都是一场在生死边缘的疯狂舞蹈。凌绝必须将《云龙九现》身法运用到极致,结合劫烬拳的爆发力,在种种不利环境下与这些凶兽搏杀。受伤成了家常便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常常是带着满身血腥气开始新一天的攀登。
而每日背负着越来越沉重、形状各异的妖兽尸身攀登绝壁,更是重复的噩梦。重量持续增加,罡风永不疲倦。《云龙九现》身法在这日复一日的极限压榨与生死考验下,被逼迫着从最初的生涩笨拙,渐渐变得圆融流畅,进而向着精妙入微的境界迈进。他开始真正懂得如何更精妙地捕捉罡风流转的间隙与力道,将其化为己用;如何在力竭的瞬间,通过肌肉纤维的微颤和真气极致的爆发寻找到新的支点;如何在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扭转身体,避开致命的落石或突然增强的风压。
这个过程痛苦不堪,无数次他濒临脱力坠崖的边缘,意识模糊,全凭着一股为父母复仇、不甘就此灭亡的极致坚韧意志硬撑下来。他的身体在这一次次超越极限的折磨中,被《碎玉劫体》的心法和七宝淬灵浆残留的药力不断改造,变得愈发强悍、坚韧,恢复力惊人。对真气的掌控,对身法的运用,也在这极端环境下被锤炼得无比扎实、敏锐。原本因奇遇而提升、略显虚浮的先天巅峰修为,在这非人的磨砺下被彻底夯实,真气凝练沉重如汞浆,运转间圆融自如,心念一动便可勃发而出。
当他最终能相对轻松地将一头重达千斤、狂暴无比、相当于人类先天大圆满武者的五阶巅峰妖兽——“裂地蛮牛”的庞大尸身拖上崖顶时,时间已然过去了近三个月。
他站在崖边,身躯挺拔如松,任凭那足以削铁如泥的罡吹动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袍,露出下面一道道交错狰狞的疤痕与如精铁浇筑般线条分明的强悍肌肉。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迷雾,直视本质。气息沉凝如山岳,却又隐含着一股随时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凌厉气势。三个月的绝壁砺身,浴血搏杀,他已脱胎换骨,完成了第一次至关重要的蜕变。
老道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芒,缓缓开口道:“身法初成。明日,练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