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靖万念俱灰,哪吒杀意虽暂缓却未消,整个凌霄宝殿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铁板一块时,天际忽闻梵音袅袅,异香扑鼻。
一道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清净佛光,自九天之上垂落,如同撕裂阴沉天幕的一道暖金裂隙,径直照入这杀气腾腾的凌霄宝殿。
佛光过处,那弥漫的血煞之气仿佛被无形之手稍稍抚平,躁动的灵气也为之一定。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平和悠长,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响彻在每一位仙神的心头。
李靖感到来人的气息,只觉得心头的压抑一松,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面露欣喜,循声望去。
只见一朵纯净无瑕的九品莲台载着一位大士,缓缓降临殿前。
来者头戴宝冠,身披素白纱衣,手持净瓶杨柳,面容慈悲庄严,不是那南海普陀落伽山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又是谁?
观音菩萨目光扫过殿内景象,在李靖那狼狈不堪、涕泪横流的脸上稍作停留,最终落在煞气未消的哪吒以及高踞帝座之旁,依旧优哉游哉的魔猿身上。
“善哉,善哉。”菩萨开口,声音如春风化雨,“凌霄宝殿乃三界中枢,陛下御前,何以刀兵相向,杀气盈天?托塔天王纵有不是,亦乃天庭敕封,执掌兵权已久,岂可轻动杀伐?哪吒,你心中怨气,贫僧知晓,然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若放下兵刃,由玉帝陛下与贫僧共同裁断,给你父子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点明了天庭规矩,又顾及了哪吒的委屈,更给了玉帝台阶。
殿内众仙闻言,大多暗暗点头,觉得此事或许能就此揭过。
李靖更是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着观音菩萨,恨不得立刻爬过去抱住菩萨的脚踝。
哪吒眉头紧锁,持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菩萨出面,分量极重,他虽桀骜,却也知深浅。
只是这千年怨恨,岂是几句佛法就能化解?
然而,没等哪吒开口,也没等玉帝表态,一个略带讥诮,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那刚刚营造出的些许平和气氛。
“啧。”
声音来自帝座之旁。
魔猿不知何时已停下了捻动葡萄的动作,将那颗晶莹剔透的果子随意丢进嘴里,连籽儿都没吐。
拍了拍手,抬起那双闪烁着金色火焰的眸子,斜睨着殿中的观音菩萨,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敬意的弧度。
“俺老孙当是谁,弄出这么大排场,原来是观音菩萨。”
魔猿的声音带着一种懒洋洋的腔调,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仙心头,“怎么,哪儿都有你来劝和?人家死了爹,关你屁事?这李老儿不要面皮,拿殷十娘说事,妄图苟全性命,又关你佛门何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众仙神吓得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妖猴……,竟敢如此对观音菩萨说话?!言语粗鄙不堪且不说,其中蕴含的蔑视与挑衅,简直闻所未闻!
观音菩萨那万年不变的慈悲面容上,也微微泛起一丝波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庄严:“悟空,你既已脱得桎梏,更应明辨是非,知晓因果。李靖之过,自有天条……”
“打住!”魔猿猛地一摆手,直接打断了菩萨的话,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吧的轻响,脸上那点伪装的悠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厌烦的暴戾。
“少在俺老孙面前念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什么天条?什么因果?今日俺兄弟要讨个公道,玉帝老儿都没吭声,你跑来啰嗦什么?”
一步踏出,明明只是寻常步伐,整个凌霄宝殿却仿佛随之晃动了一下。
那股原本被佛光稍稍压制的凶煞之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暴涨,比之前哪吒散发出的还要狂暴、酷烈数倍!
血色与金色的光芒交织在魔猿周身,仿佛一尊从太古洪荒走来的灭世魔神。
“叫你一声菩萨是抬举你,不行叫你一声慈航又如何?一个男不男,女不女,吃里扒外的东西,西方那两个见我也不敢如此,何况你一个轮回都没有走出来的墙头草!”
“既然你喜欢管闲事,”魔猿咧嘴,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笑容残酷而冰冷,“那俺老孙就让你管个够!”
一只毛茸茸的手掌探出,看似随意至极,朝着观音菩萨所在的方向凌空一挥。
然而,就在这一挥之下,观音菩萨周身万法不侵的清净佛光,如同脆弱的琉璃遭遇重锤,连万分之一刹那的抵抗都未能做出,便寸寸碎裂,化作漫天流萤般的金色光点,瞬间湮灭!
菩萨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容,她想运转无上佛法,祭出神通,但那股无形的、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反应的速度,直接作用在了她的道果之上。
只见庄严殊胜的菩萨法相,那承载无边愿力的金身,就在众仙神睽睽之下,连同其座下的九品莲台,被一只无形巨手直接抹去!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仿佛幻听般的湮灭之音。
然后……
佛光消散,异香无踪,梵音断绝。
凌霄宝殿中央,空空如也。
那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直接被抹杀。
只有魔猿那收回的手,以及他脸上那副总算清净了的不耐烦表情,证明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并非幻觉。
“聒噪。”
魔猿撇了撇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坐回玉帝旁边的位置,甚至又拿起了一颗葡萄。
整个凌霄宝殿,死寂得如同九幽深渊。
所有仙神,包括玉帝,包括哪吒,包括瘫软在地的李靖,全都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观音菩萨……被……被抹除了?
就那么……随手一下?
这还是大圣,还是那个弼马温吗?
李靖面如死灰,瞳孔放大到了极致,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他张着嘴,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哪吒也怔怔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大殿中央,又看了看仿佛无事发生的魔猿,握着火尖枪的手,掌心沁出了冷汗。
他忽然意识到,这位兄弟怕是不似以前的那个,眼前这个或许是孙悟空,又不是孙悟空。
魔猿的目光,再次懒洋洋地投向了瘫在地上的李靖,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好了,碍事的苍蝇没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李靖,现在,该聊聊你弄丢俺兄弟父王……以及你这条老命,该怎么算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