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既下,墨羽这架精密的机器便高效运转起来。数日之后,位于盘州的定海城与云涯州的望海城,这两个墨羽南洋战略的重要支点,迎来了不同寻常的清晨。
定海城,主港。
旭日初升,金色的光芒刺破海平面上的薄雾,将停泊在港内的数十艘大小船只染上一层暖晖。这些船只形制各异,既有悬挂商旗、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双桅帆船,也有轻捷如燕、挂着渔旗的舢板快艇,它们并非威武的战舰,却更符合“潜影”隐匿行动的需求。
码头上,人影绰绰,却并无喧哗。数百名被遴选出的墨羽成员,正进行着出发前最后的准备。他们身着与所选伪装身份相符的衣物——或是商贾的绸衫,或是水手的短打,或是渔民的蓑衣,但无一例外,眼神锐利,动作干练,气息沉凝。
两人一组,彼此间做着最后的沟通与检查。一人仔细清点随身装备:特制的防水油布包裹着空白图表与炭笔,小巧却精准的罗盘,淬炼精良的短刃与可组装的长弓,伪装成寻常货物的盐块、成药、针线、小巧铁器,以及用油纸严密包裹的急救药粉与驱瘴丸。另一人则反复核对海图与任务卷轴,确认目标岛屿的已知信息、航线要点以及可能遇到的土着语言的基本问候词汇。
李恪亲临定海城主港。他如今身为南洋总管兼天枢城首席教习,气度愈发沉凝威严。他并未多言,只是缓步穿行于即将出发的小组之间,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面孔,检查着关键装备。偶尔,他会停下脚步,对某一组的成员低声嘱咐几句,或是关于某片海域的暗流特点,或是提醒某个岛屿传闻中的特殊禁忌。他的存在,本身即是一种无声的鞭策与信任。队员们则以简练的点头或坚定的眼神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这里没有浮于表面的壮烈,只有深入骨髓的专业与对任务的绝对专注。
“登船!” 一声并不高亢却清晰传遍码头的命令响起。
各组人员依序而动,动作迅捷而有序,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迅速融入各自分配的船只。缆绳解开,风帆在熟练的操作下缓缓升起,捕捉着清晨的海风。一艘接一艘的船只,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出港口,驶向那片被晨曦染成金与蓝的广阔海域。它们将在离开近海后,根据预定方案,调整航向,如同投入棋盘的不同棋子,散向南洋那浩瀚的棋局。
望海城,辅港。
相较于定海城港口的开阔,望海城的港口更显隐秘,嵌在林木葱郁的山湾之中。从此地出发的小组,多负责探查更南方向、靠近大型岛屿或情况更为复杂的区域。
塔雅与李恪一同在此送行。她看着那些即将深入未知山林与海岸的墨羽成员,眼神中带着山鹰部对勇士的天然敬重。她并未多言,而是以行动表示支持——她让族人准备了一批特制的防虫药草包和利用本地植物萃取的解毒剂,分发给各小组。“林子的味道,有时候比刀剑更危险,”她对一位小组长说道,“这些,或许能用上。” 她的赠予直接而实用,带着山鹰部特有的质朴与关怀。
李恪站在塔雅身旁,望着最后一艘悬挂着渔旗的轻舟驶出山湾,消失在海湾出口的礁石之后。他回想起自己当年从皇室囚徒到南洋开拓者的转变,深知前路之上,不仅是自然的艰险,更有人心的莫测。他低声对塔雅,也像是对自己说:“此去,是为墨羽,也是为这南洋万千岛民,寻一条共处共生之路。他们带回来的,将是未来的答案。”
晨光彻底驱散了海雾,碧空如洗,海面浩瀚。所有派遣的船只都已消失在水平线上,仿佛被无垠的蔚蓝吞没。定海城与望海城的港口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一种无形的期待与重托,已随着那些远去的帆影,融入了南洋的万顷波涛之中。
这些精挑细选的“潜影”,如同数百双锐利的眼睛,携带着墨羽的意志与智慧,驶向了星罗棋布的七千岛屿。他们的航迹,将悄然编织成一张覆盖南洋的无形之网,他们的见闻,将汇集成照亮未知地域的第一缕光。命运的交响,已在波澜壮阔的南洋舞台上,奏响了隐秘而至关重要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