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了官仓亏空的关键线索和孙捕头的口供,萧战等人决定在三日后的协调会上发难。然而,一个意外消息传来——杭州知府高明远突然“病重”,无法出席会议!同时,沈家粮行的一座仓库夜间“失火”,据称烧毁了大量“账册”。
天刚亮,萧战就踹开了李承弘的房门。
“还睡?那姓高的王八蛋都‘病’了!走,跟老子探病去!”萧战一身钦差官服穿得歪歪扭扭,腰间挂着尚方宝剑,活像个刚打劫了官府的山大王。
李承弘无奈起身:“四叔,既是探病,总得……”
“总得什么总得!”萧战嚷嚷,“老子带了药!三娃给的药呢?!”
萧战的亲兵抱着个青瓷药罐,怯生生从门外探进头:“大人,药……药找到了。是用巴豆、黄连、苦参加蝎子尾巴粉调的,专治‘装病’。只是……味道有点冲。”
萧战接过药罐,掀开盖子闻了闻,脸皱成一团:“嚯!够劲!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客栈。萧战特意让护卫们敲锣打鼓,还让人扛了块临时写的木牌子:“钦差体恤下情,亲送良药探病”。
杭州百姓哪见过这阵仗?纷纷跟在后面看热闹。
“钦差大人要去给高知府探病?”
“高知府真病了?昨天不还在醉仙楼喝酒吗?”
“嘿,有热闹看咯!”
队伍来到知府衙门。守门衙役见这架势,腿都软了:“萧、萧太傅……我家老爷病重,不宜见客……”
“放屁!”萧战一脚踹开大门,“病重才要见太医!老子带了御医……的徒弟!让开!”
衙役哪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涌进后宅。
知府内院,高明远正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呻吟,额头敷着热毛巾,面色“苍白”,床边还站着个郎中模样的老头,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急火攻心,痰迷心窍”。
见萧战等人闯进来,高明远“虚弱”地挣扎着要起身:“下官……下官抱恙在身,未能远迎,太傅恕罪……”
“躺着躺着!”萧战大步走到床前,把药罐往床头一墩,“高知府啊,听说你病了,本官心急如焚!特意带了京师秘方,专治各种‘急火攻心’!来,李虎,给高知府把把脉!”李虎一身军人装扮,看着就像个李逵,横看竖看也不像个大夫,偏偏萧战就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兄弟可是御医的亲传弟子,保证让您药到病除,生龙活虎。”
李虎上前,装模作样地搭脉,一脸严肃:“脉象浮滑,时急时缓……确是急症。不过,”他看了眼萧战,“用我家秘药,一副见效!”
高明远脸色更“白”了:“不……不必麻烦……”
“不麻烦!”萧战已经让人拿来了碗,不由分说舀了一大勺黑乎乎、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药汁,“来,趁热喝!良药苦口!”
那药味一出来,满屋子人都忍不住捂鼻子。高文远的脸绿了。
“太傅……下官……实在喝不下……”
“喝不下?病得这么重?”萧战挑眉,“那本官亲自喂你!”说着就要动手。
高明远吓坏了,这玩意儿喝下去还得了?他猛地坐起来:“不劳太傅!下官……下官突然觉得好多了!”
“好多了?”萧战把药碗凑到他嘴边,“那更要巩固巩固!喝!”
“真的好了!”高明远跳下床,身手矫健,“您看!能走能跳!多谢太傅挂念,下官已经痊愈了!”
满屋子人:“……”刚才谁病得要死要活来着?
萧战放下药碗,似笑非笑:“哦?这么快就好了?高知府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是……‘恰到好处’啊。”
高文远干笑:“托太傅洪福……”
“既然好了,”萧战脸色一沉,“那三日后的会议,高知府能出席吧?”
“能……能!”
“那就好。”萧战转身,对围观的家眷、衙役、还有门口探头探脑的百姓大声道,“大家都看见了!本官一副良药,治好了高知府的‘急病’!可见咱们当官的,只要心里装着朝廷,装着百姓,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要是心里有鬼嘛……”他瞥了眼高文远,“再好的药,也治不了!”
说完,扬长而去。
高明远站在屋里,脸色青红交错,气得浑身发抖。门口传来百姓的窃窃私笑。
“老爷……”师爷凑过来。
“滚!”高文远一脚踹翻凳子,“萧战!老子跟你没完!”
几乎同时,萧文瑾带着几个龙渊阁懂土木建筑的工匠和两个机灵的丫鬟,来到了沈家“失火”的仓库。
现场一片狼藉。仓库烧塌了大半,焦黑的梁柱歪斜,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沈家派了个管事带着几个家丁守着,说是“防止闲杂人等破坏现场”。
“闲杂人等?”萧文瑾亮出龙渊阁主事和睿王妃的身份牌,“本妃奉钦差之命,勘查火场,查明原因。让开。”
管事还想阻拦,但见她身后跟着的护卫手按刀柄,只得退开。
萧文瑾走进废墟。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灰烬的分布和燃烧痕迹。几个工匠也分头勘查。
“王妃,”一个老工匠低声道,“这火烧得不对。您看,这几根柱子,烧得里外不一,里面炭化严重,外面反而轻些。像是……先倒了火油之类的助燃物,从内部烧起来的。”
另一个工匠指着地面:“还有这里,有泼溅痕迹,不是自然起火那种蔓延。”
萧文瑾点头,走到仓库残存的一角。那里堆着些烧焦的麻袋和箱笼碎片。她小心地翻找,忽然眼睛一亮——在几块压在一起的焦木板下,露出纸张的一角!
她示意丫鬟挡住视线,自己快速将那叠纸抽出来。虽然边缘烧焦了,但中间部分还算完整,上面赫然是沈家粮行的出入库记录!日期、数量、经手人……密密麻麻!
“找到了。”萧文瑾心中一定,将账页小心收好。又继续勘查,在仓库后墙根处,发现了一个被刻意掩埋的、装火油的破陶罐。
证据确凿。这不是意外失火,是人为纵火,目的就是销毁账册!
离开前,萧文瑾当着沈家管事和围观百姓的面,朗声道:“经查,此火灾有多处疑点,疑似人为纵火。本妃会将勘查结果如实呈报钦差。也奉劝某些人,纸包不住火,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沈家管事脸色发白。
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茶馆雅间。
李承弘穿着一身普通文士青衫,对面坐着一位身穿从九品官服、年约四十、面容憔悴的书吏,姓陈,是杭州府户房的一名经承。
陈书吏坐立不安,手一直在抖:“王……公子,您找下官,究竟何事?下官……下官只是个抄写文书的小吏……”
李承弘给他倒了杯茶,温和道:“陈经承不必紧张。本王……在下只是听闻陈经承为人正直,在户房多年,对钱粮账目最为熟悉。如今杭州粮价飞涨,百姓困苦,不知陈经承可知其中缘由?”
陈书吏额头冒汗:“下官……下官不知。都是上峰做主,下官只管誊抄……”
“誊抄?”李承弘从袖中取出一页纸,正是从永丰仓假账上抄下的一行记录,“那陈经承可认得这笔字迹?这进出库数目,与仓廪实际容量,似乎对不上啊。”
陈书吏一看那字迹,脸色煞白——那是他亲手抄的!他扑通跪下:“王爷饶命!下官……下官也是被逼无奈!高知府和粮道的几位大人……逼着我们做假账!不做,就要革职查办,全家老小都要遭殃啊!”
李承弘扶起他:“陈经承请起。本王知你为难。今日私下相见,并非要问罪于你,而是想请你……帮帮杭州的百姓。”
他诚恳地看着陈书吏:“假账之事,你知情但被迫参与,情有可原。但若继续沉默,任由粮价高涨,民不聊生,你心里……可过得去?你也有父母妻儿,若他们也买不起米,待如何?”?
陈书吏眼圈红了,挣扎良久,终于咬牙道:“王爷……下官……下官家里还偷偷留了一份真正的粮册副本!是下官每次做假账时,偷偷另抄的!就藏在……藏在城隍庙后殿第三块地砖下!”
他泣声道:“下官知道这是死罪……但每每听到幼子喊饿,看到老母愁容,下官……下官良心不安啊!王爷若能救百姓于水火,下官……下官愿以死谢罪!”
李承弘郑重道:“陈经承深明大义,何罪之有?你提供的证据,若能助朝廷平抑粮价,便是大功一件!本王保你及家人平安。”
当夜,李虎亲自带人从城隍庙取回了那本真正的粮册副本。上面清楚记载着永丰仓历年真实存粮数量、出库去向(多为“调拨”、“折卖”、“暂借”给沈家等粮商)、以及亏空数额。触目惊心。
次日清晨,杭州城的书生学子、商贾市民,发现街头巷尾、茶馆书院,多了许多印刷粗糙但内容劲爆的传单。
传单标题醒目:《十问杭州粮价——是天灾?是人祸?》
内容条理清晰:
一问:秋收刚过,新粮上市,粮价为何不降反暴升?
二问:官仓存粮几何?为何不敢开仓平粜?
三问:沈记、裕丰等大粮商仓库真无粮?夜半运粮车往何处?
四问:知府公子当街纵马欺民,知府“急病”避责,此为何故?
五问:永丰仓大火,烧的真是“陈年旧账”?
六问:……
每问之下,都有简短事实列举,虽未直接点名,但指向明确。最后呼吁:“士林清议,为民喉舌;百姓疾苦,岂能无视?愿有识之士,共探真相,还江南朗朗乾坤!”
落款是:“《京华杂谭》杭州访友辑”。
这传单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
茶馆里,几个书生拿着传单议论纷纷:
“这‘十问’,问得犀利啊!”
“沈家仓库夜半运粮?我好像听码头的亲戚提过……”
“高衙内那事,我也亲眼所见!嚣张至极!”
“永丰仓大火,确实蹊跷……”
酒楼雅间,几个商贾也在嘀咕:
“这《京华杂谭》不是京城的报纸吗?怎么到杭州了?”
“看来京城那边……盯上咱们这儿了。”
“沈家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连一些原本明哲保身的本地士绅,也开始私下打听:“钦差到底什么来头?萧太傅真带了尚方宝剑?”“睿王和那位王妃,似乎不像来走过场的……”
舆论在悄悄转向。虽然官府很快派人收缴传单,但已经晚了,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该起的议论已经起来了。
萧文瑾躲在龙渊阁杭州分号的后院,听着伙计汇报外面的反响,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舆论战,第一步,成了。
沈府。
沈万金(沈家家主)摔碎了心爱的翡翠鼻烟壶:“废物!都是废物!高明远装病被戳穿,仓库烧了还被找到把柄,现在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沈家!萧战那帮人,必须尽快赶出杭州!”
师爷阴声道:“老爷,硬碰硬怕是不行。萧战有尚方宝剑,有护卫。但……我们可以让他们‘失民心’。”
“怎么说?”
“城外流民越聚越多,饿红了眼。若是有人煽动,说钦差带来了粮食却不发放,囤积居奇……再有人带头冲击他们的驻地……”师爷比划了个手势,“只要闹起来,死了人,萧战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到时候,总督大人也不得不以‘维稳’为由,请他们离开!”
沈万金眼睛一亮:“好!找几个机灵的,去流民里散布消息!再安排些自己人混在里面,带头冲!”
当日下午,流民聚集的窝棚区,开始流传一个消息:“钦差老爷从北方运来了几十车粮食,就藏在悦来客栈!但他们不发给咱们,要等着卖更高价!”“官府和钦差是一伙的!根本不管咱们死活!”
饥饿和绝望是最易点燃的情绪。加上几个“热心人”不断煽风点火,流民们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咱们去要粮!”
“对!再不给,就抢!”
“反正也是饿死!”
黄昏时分,数百名被煽动的流民,在那几个“热心人”带领下,浩浩荡荡涌向悦来客栈,嘴里喊着“要粮食!”“钦差滚出杭州!”
客栈外,李虎带着护卫早已严阵以待。他们接到萧文瑾提前预警(龙渊阁在流民中也有眼线),早有准备。
当流民涌到客栈前那条街口时,李虎一挥手,两侧巷子里突然涌出数十名手持包棉木棍、训练有素的护卫(李虎从青山县调来的安保团好手),迅速将人群分割、包围。
那几个带头煽动的“热心人”见势不妙想跑,却被赵疤脸带着沙棘堡的人从后面堵住,当场按倒。
“乡亲们!”李虎站到高处,声如洪钟,“听我说!钦差大人早已在筹备平价放粮!但需要时间核对账目,防止粮食被贪官奸商私吞!你们被人利用了!看看这几个带头的人——”他指着被按在地上的那几个,“他们根本不是流民!是沈家派来煽动闹事的狗腿子!”
流民们愣住了。有人认出其中一人:“他……他昨天还在沈家粮行当伙计!”
李虎让人搜那几人身上,果然搜出了沈家的腰牌和事先准备好的“血书”(诬陷钦差的内容)。
真相大白。流民们愤怒了:“沈家!又是沈家!”“他们抬高粮价,还想利用我们!”
李虎趁机宣布:“钦差大人有令,三日后,将在城内设点,首批平价粮,优先供应城外登记在册的流民!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再被奸人利用!”
流民们将信将疑,但见李虎等人并未驱赶伤害他们,还抓了煽动者,情绪渐渐平息,陆续散去。
客栈内,萧战看着被押进来的几个煽动者,冷笑:“沈家这是狗急跳墙了。好好审!”
审讯在客栈地窖进行。起初几人嘴硬,但赵疤脸的手段岂是几个家丁能扛住的?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崩溃了。
“我说!我说!是沈老爷……沈万金让我们干的!他答应事成之后每人给一百两银子……”
“还有呢?”萧战盯着他,“粮食到底去哪了?”
那人哆嗦着:“粮食……粮食不止沈家囤了。有一部分……一部分半夜从运河运走了,是……是漕帮的船运的!沈家和漕帮有合作,漕帮帮忙运粮、藏粮,抽三成利……”
“漕帮?”萧战眼神一凛,“漕帮也掺和进来了?”
“是……是的。漕帮杭州分舵的刘舵主,和沈老爷是拜把子兄弟……那些粮食,有的运到江北,有的……听说直接出海了……”
萧战与李承弘、萧文瑾对视一眼。
事情,比想象的更复杂了。不仅涉及地方官商,连掌控运河命脉的漕帮也牵扯其中。这条线,必须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