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平静(主要是崽子们都被“社会实践”折腾得没力气闹腾了)的日子,被一声撕心裂肺、充满绝望的呼喊猛地撕碎!
夜已深,沙棘堡守备府那扇不算厚实的大门,被人用身体撞得“哐哐”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值夜的亲兵刚打开一条门缝,一个血人就如同破麻袋般滚了进来,重重摔在院子里。他身上简陋的皮甲歪斜着,布满刀痕和血迹,脸上混杂着血污、泥土和极度的惊恐,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将……将军!不好了!运粮队……运粮队在黑风坳……遭了马贼埋伏!全军……全军覆没了啊!粮食……粮食都被抢了!弟兄们……弟兄们死得好惨啊——!”那士兵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刻骨的恐惧,喊出的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都督府温暖的灯火,将所有人的心都冻僵了!
那可是沙棘堡未来近半个月的口粮!是几千军民活下去的希望!是萧战费尽口舌,好不容易从周边城镇调剂来的救命粮!
“什么?!”如同一点火星掉进了油锅,二狗第一个炸了!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狼,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变得猩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想也不想就朝着墙上挂着的、比他矮不了多少的佩刀扑去,“他娘的马贼!敢动老子的粮!四叔!给我一队人马!我现在就去黑风坳!不把这帮杂碎的脑袋砍下来当尿壶,老子就不姓萧!” 热血疯狂上涌,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脑子里只剩下报仇雪恨、夺回粮食这一个念头,拎着沉重的佩刀就要往外冲。那架势,恨不得立刻生撕了那些马贼。
“给老子站住!” 萧战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见怎么移动,就已经后发先至,瞬间到了二狗身后,一只粗糙有力、青筋毕露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揪住了二狗的后颈皮,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鸡崽一样,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拎了回来,然后狠狠地摁在了旁边的硬木椅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毛都没长齐,骨头还没几两重,逞你娘的什么英雄?!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去了是给马贼送人头,还是给他们晚上加餐改善伙食?!啊?!给老子老老实实待着!再动一下,腿给你打断!”
二狗被他摁在椅子上,萧战的手仿佛有千钧之力,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挣扎,双脚胡乱地蹬着地面,急得双眼喷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愤怒低吼,却连萧战一根手指都撼动不了。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萧战不再理会这个陷入狂暴状态的小兽,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之前那点因为杏儿而浮现的温和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年寒冰般的阴沉,眼神里闪烁着的,是久违的、足以让草原狼群都为之胆寒的骇人凶光。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落在了同样脸色凝重、拳头紧握的赵疤脸身上。
“赵疤脸!”萧战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杀意。
“末将在!”赵疤脸猛地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如同出鞘的战刀。
“点齐三十名最好的骑兵!要见过血、杀过人的老伙计!带上最强的弓,配双马!把最好的甲都给老子穿上!”萧战的命令简洁、迅速,如同连珠弩箭,“立刻跟老子出发!他娘的,敢在老子头上动土,断了老子的粮,老子要让他们知道,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他们的名字到头了!”
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多余的废话。整个沙棘堡如同一个被猛然抽紧的发条,迅速而高效地运转起来。片刻之后,三十余名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般的骑兵,已经在萧战和赵疤脸的带领下,集结完毕。人马皆覆轻甲,刀弓齐备,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冰冷的杀意。随着萧战一声低沉的“出发!”,这支沉默的杀戮机器,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带着一股决绝的复仇火焰,冲出沙棘堡破烂的城门,朝着黑风坳的方向狂飙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以及被沉重压抑气氛笼罩的、死寂一片的都督府。
这一夜,对留在府里的苏婉清和孩子们来说,格外的漫长和难熬。苏婉清坐立不安,手里的针线活做了又拆,拆了又做,心乱如麻,时不时走到门口,望向漆黑一片的远方,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那风声里,仿佛夹杂着远方的金戈交鸣和濒死哀嚎。孩子们也都睡不着,自发地聚在大堂里,或坐或站,一个个小脸紧绷,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大丫无意识地拨弄着算盘,三娃紧紧抱着他的小药箱,五宝则烦躁地在地上画着圈圈。二狗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在大堂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每一次远处传来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会让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血丝。
黎明时分,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将沙棘堡轮廓映照得如同蛰伏的巨兽时,一阵急促、沉重、仿佛带着无尽疲惫与血腥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守备府门被用力过猛打开,只见萧战如同一个血人般,矗立在门口!他浑身上下几乎被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浸透,铁甲上布满了刀砍枪刺的痕迹和飞溅的血痂,脸上、胡须上更是溅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点,有些已经干涸发黑。他手中握着的横刀,刀身暗红,血槽都被凝固的血液填满。整个人如同刚从无边血池里爬出来的灭世修罗,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一股尸山血海积累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骇人煞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心脏骤缩!
苏婉清正强打精神,给孩子们准备早饭的药膳(她总觉得孩子们需要补补,尤其是在这种担惊受怕的时候),听到那声门响,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四溅开来。她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毫无血色,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夫君!你……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说着就要扑过来。
萧战看到媳妇儿吓成这样,脸上那骇人的杀气瞬间收敛了一些,连忙咧嘴一笑,试图安抚,露出那口在血红脸色和血污衬托下显得格外森白的牙齿,摆了摆那只没握刀、但同样沾满血污和不明黏稠物的大手:“别慌!媳妇儿!没事!放心!都是马贼的脏血!老子命硬得很,一根毛都没让那帮杂碎碰掉!他娘的,就那群乌合之众,不够老子一个人砍的!赵疤脸他们都没捞着几个!”他故意说得轻松,但那浑身浴血的模样,实在没有任何说服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进来,沉重的战靴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血色脚印。随手将一个沾满血污、鼓鼓囊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包袱,像扔垃圾一样,“咚”的一声闷响,扔在了大厅中央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
“喏!看看!老子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萧战用下巴指了指那包袱,得意地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结果反而把脸抹得更花了,如同戏台上的丑角,只是这“妆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从那个领头的马贼头子身上,还有他们老窝里搜刮来的!算是给崽子们压压惊!”
孩子们又怕又好奇,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打量那个散发着血腥气和死亡气息的包袱。五宝胆子最大,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伸手就去抓那包袱的结。
“住手!”三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五宝的手腕,小脸严肃得如同庙里的判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没看见上面都是血吗?脏!谁知道那些马贼有没有什么脏病、疫病?这东西不能直接碰!得用烈酒里里外外好好擦拭消毒,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天才能拿!”
五宝看着那近在咫尺、可能装着好玩东西的包袱,想玩得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抓挠,看着三娃那严肃的表情,又不敢造次,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委屈地蹲到一边画圈圈去了,嘴里嘟囔着:“就你讲究……消毒消毒……”
另一边,大丫则强忍着对血腥味的不适,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包袱皮的一角,将其慢慢掀开。里面除了几块成色一般的银锭和一些零碎的铜钱,还有一些明显是抢来的、女人用的廉价首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用牛皮包裹着、边角也被血渍浸染的小册子。她好奇地拿起册子,入手感觉油腻而黏湿。她皱着眉,借着从大门透进来的、越来越亮的晨光,翻开了册子。
起初,上面记录的只是一些看似普通的财物进出,抢劫所得的分赃记录。但翻到后面几页,大丫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骤然急促,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四叔!你快看这个!”
她指着账本上几行用特殊符号和隐语记录的信息,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这群马贼……他们不光是抢掠商旅和咱们的运粮队!他们还在帮草原上的黑狼部落销赃!你看,上面记录着,他们上个月接收了黑狼部落抢来的大批皮货、药材,还有……还有至少三十副完好的兵甲!然后通过一个叫‘老鬼’的中间人,运往内地贩卖!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是黑狼部落放在我们后方的一颗钉子,一条走私和销赃的渠道!”
萧战闻言,脸上那故意装出来的轻松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闪过一丝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他一把夺过账本,快速扫过那几行关键的记录,又往前翻了几页,对照着上面的时间、物品和数量。渐渐地,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狰狞、如同发现猎物的饿狼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