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九月二十八!
金州号从旅顺口扬帆起航,迎着渤海湾凛冽的寒风,一路往西北方驶去。
经过两年的历练,如今的渤海湾已成了金州号的后花园。风向、暗礁、航道,尽在侯黑仔掌握!
当年陈三水要花一两天的航程,如今金州号大半天就赶到了。
不过渤海湾泥沙淤积,大船刚到双台河入海口便再难难寸进。李四白一行只能用小船接驳就近登岸。
六十多人马,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全部上岸。刚一脚踏实地,便顺着小道直插西北的闾阳驿。
然而李四白此行必须保密,所以一行人过驿堡而不入。半夜里就那么露宿荒野。
次日一早继续上路,日上三竿广宁城便遥遥在望。这么多人到底有碍观瞻,一行人分成若干小队绕城而过,到杜家屯老宅集合驻扎。
经过李长远等人数次策动,屯里的乡亲逃亡大半,如今几乎都在沙河屯田营混事。
村里现在剩下的,多是日子较好的富户和小地主,没怎么受过李家恩惠,见到李家回来人也没太大反应。
老宅虽然泥墙草顶,却是房间众多。六十多人住起来也不见拥挤。
李四白怕引发物议,白天猫在家里吃喝休息,一直到天大黑之后,这才带了六十骑,人衔枚马裹蹄,趁着夜黑风高往烧锅村赶去。
且说老太太黄氏刚吹了灯,就听院内一声闷响。不由得心里纳闷,就是来贼也得后半夜啊,这才戌时三刻闹什么鬼?
刚起身把油灯点着,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姥姥,开门”
“是我!四白啊!”
黄氏大吃一惊,前几天李家来人,要接她去金州她没答应。李四白是她最有出息的外孙不假,可到底是外姓人。
她养老送终,还都指望着儿子呢,就不可能背井离乡往外地跑。没曾想这才几天,外孙子这是找上门来了?
老太太这辈子,还没人对她这么上心。虽说不想走,却也是心里热乎乎的,赶忙爬起来穿衣服点灯。
“四白你等一会,姥就来给你开门…”
时间不长屋内灯光点亮,人影晃动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黄氏一脸惊讶的看向外孙:
“这孩子,真是你啊!”
李四白哭笑不得,拉着老太太进屋坐下:
“姥姥,长话短说。开春鞑子就要打过来了!”
“到时候只要是汉人,不论男女全都要杀,广宁待不得了!”
黄氏大吃一惊:
“那鞑子不用人种地了?”
李四白懒得解释通古斯人那混乱的政策,信口开河道:
“太祖爷赶走的蒙古鞑子知道吧?建州鞑子也只要草场放马!”
之前小海说什么分房子分地,老太太都无动于衷,现在一个半真半假的谣言,老太太立刻信了七成:
“鞑子不种地?!那可真坏菜了!”
李四白心中暗笑:
“姥姥,别犹豫了。跟我去金州吧”
最后带着几分侥幸,黄氏不甘的看向李四白:
“这事有准么?”
李四白言之凿凿:
“千真万确,鞑子在河东十四卫,已经圈占了上百万亩土地,杀的人头滚滚!”
“现在活着的辽民,能跑的都到金州了!”
老太太气的浑身乱颤:
“这帮畜生,造孽啊…”
眼看着没有活路,黄氏也只能妥协:
“孩子,姥姥跟你走!”
“咱们这就去找你大舅说!”
李四白的大舅张文远,也是广宁卫的屯军。为人小气又胆小怕事,这才会恋着几十亩军屯不肯离开。
听说鞑子开春就来,张文远差点吓尿。可一说逃亡金州,他脸色又是一变:
“这要让人抓住就完了!”
李四白都气乐了:
“大舅,现在广宁编练营兵,谁管你们卫所兵死活啊?”
“再说经历司郑大人是我座师,我保证没人去追捕你!”
张文远还待犹豫,李四白早不耐烦:
“大舅,你可想好了!”
“等开春鞑子打过来,你张家可有绝后之险!”
张文远浑身一震。他虽然前怕狼后怕虎,但最怕的还是绝后,闻言牙关一咬:
“好,我跟你走!”
其实外婆家的事,就卡在这胆小的大舅身上。两个表哥早想跟李四白闯世界了。得到老爹的搬家通知,立刻喜出望外应了下来
张文远一家收拾细软不提。李四白则和外婆一起,到村东头去敲小姨的门。
小姨两口子因为双胞胎儿子夭折,就只有表姐一个女儿。实质上已成了绝户。
小姨夫荣毛弟,父母兄弟尽皆早死,可以说了无牵挂。被李四白一吓唬,很快就答应去金州!
眼见丈夫吐口,张红花却是坚定的摇头:
“四白,小姨也想跟你去金州”“可是你表姐夫肯定不会走,春月去不了,我们去了也没意思!”
李四白意味深长的笑道:
“小姨你放心收拾细软吧!”
“我保证表姐夫会通情达理的!”
得了李四白保证,张红花这才将信将疑收拾细软。
李四白则马不停蹄,立刻闯进同村的表姐夫家里。
年轻人睡的晚,易北河家里还亮着灯。李四白突然叩门,易北河荣春月夫妻都吃了一惊。
听了他的来意之后,荣春月立刻看向老公:
“当家的,你怎么说?”
易北河虽然家道中落,但仍是烧锅村前三的富户。家中又是父母俱全,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搬到金州。
荣春月话音未落,易北河已毫不犹豫的拒绝:
“多谢四白好意!”
“只是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没法长途跋涉。还是留在广宁听天由命吧!”
荣春月闻言眼神顿时黯淡下来。自己这个表弟从童生到秀才,中举当官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的话自己是完全相信的。
奈何这是大明,饶是当年的泼辣少女,嫁为人妇之后也得听丈夫摆布。易北河说不走,那就肯定走不了了!
荣春月满怀愧疚,正准备给表弟道个歉。就听李四白欣然一笑:
“表姐夫果然英明!”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抓紧收拾细软吧!”
夫妻俩瞠目结舌,还以为李四白发了癔症:
“四白,你听错了吧?”
“你表姐夫说走不了!”
“东西收拾不过来?”
李四白先是眉头一皱,接着如梦方醒:
“这个好办!来人,帮我表姐夫收拾细软!”
易北河目瞪口呆时,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抹肩头拢二臂破布塞嘴把他捆了起来。
李四白站起身哈哈一笑:
“表姐!抓紧时间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