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十月,深秋的寒意已然浸透了华北大地,
但比天气更冷的,是弥漫在重庆、乃至许多国统区和部分地方军阀控制区里的人心。
世界局势的恶化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许多人喘不过气。
报纸上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洋人靠不住了啊……”
“连苏联老大哥都……”
“这仗,还能打赢吗?”
类似的窃窃私语在茶馆酒肆、街头巷尾流传。
一种看不见的沮丧和迷茫,像瘟疫一样在非八路军控制区扩散。
虽然八路军根据地内部,凭借强有力的组织和持续的思想工作,士气依旧高昂,
但重庆方面和许多地方军阀的部队里,那种年初“夏季风暴”惨败后本就低落的士气,此刻更是滑向了谷底。
这种情绪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们控制下的广大普通百姓,一种无声的恐慌在悄然蔓延。
太行山,“东山”基地指挥部。
柯明义看着何振军从各地搜集来的情报汇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左玉波站在一旁,脸色也同样凝重。
“老板,外面的风声不太对啊。”何振军指着几份报告,“重庆那边,当官的忙着转移财产,寻思后路;
当兵的则士气涣散,开小差的都比以前多了。
连带着老百姓也人心惶惶,觉得这天,怕是要变了。”
左玉波补充道:“我们根据地的物资收购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一些原本与我们交易的商人开始犹豫,担心货币贬值,或者战火烧过来。”
柯明义将报告丢在桌上,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沉默了片刻。
地图上,代表“东山”和八路军控制区的红色区域已经连成一片,显得格外醒目,
但与广袤的国统区和日军占领区相比,依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抗战是全民的抗战,如果重庆和其他抗日力量彻底垮掉,
仅凭八路军和“东山”体系,将要面临的压力会成倍增加。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这种绝望的情绪侵蚀整个民族的抵抗意志。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垮下去,至少,不能让他们把老百姓的信心也给带垮了。”柯明义转过身,
“盟国是指望不上了,现在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得给他们,也给全国的百姓,打一剂强心针!”
大兰州工业圈。
黄河畔的工厂群日夜轰鸣,三条代表着国内最高军工水平的快速反应旅装备生产线,正以惊人的效率运转着。
每月产能,三套完整的,足以武装一个万人快速反应旅的装备。
从半自动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高射机枪、轻重迫击炮、山炮、120重炮、多管火箭炮,
到装甲运兵车、通用卡车,
再到配套的通讯设备和单兵火力增强装备等等
都会在这里完成最后的检验,等待分配。
这每月三套的产能,是凝聚了“东山”、延安、重庆及各地方势力心血的结果,也是全国抗战力量现代化希望之所系。
然而,正是这宝贵的“每月三套”,成了兰州总指挥部里最棘手的难题。
会议室里,来自重庆军委会的代表,面色不豫;
桂系、滇军的代表眼神锐利;
晋绥、傅作义方面的代表沉默中带着坚持;
延安的代表则相对沉稳,但目光同样坚定。
“每月只有三套!”重庆的孙中将声音提高,“我方要求,至少应得一套半!
我国府乃抗战正统,肩负统筹全局之重责,没有足够的力量,如何稳定战线,维系大局?”
“孙将军此言差矣!”桂系的黄代表立刻反驳,
“桂儿郎在江淮、华中浴血,战损极大,亟需装备补充以维持战力。
按投入和战功,我军至少要保证每月一套!”
滇军的代表也接口道:“滇缅公路维系不易,我滇军出力甚巨,没有一套,难以向家乡父老和前线将士交代!”
傅作义的代表沉声道:“绥远前线直面日寇关东军压力,我军处于最前沿,装备更新关乎防线安危,一套是底线。”
延安的刘代表则平静地说:“我军在华北敌后作战频繁,战果显着,且对装备的使用效率和维护能力有目共睹。
一套装备在我军手中,能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于公于私,都应保障我军一套。”
左玉波看着眼前几乎要吵起来的各方代表,揉了揉眉心。
他面前摆着的初步分配方案是:延安一套,重庆一套,剩下一套由桂系、滇军、晋绥等势力轮换。
但这显然无法让任何人满意,尤其是那些需要轮换的。
柯明义坐在主位,一直没有说话。
他冷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听着他们的诉求。
简单的平分或者倾向任何一方,都会导致联合阵线的裂痕。
大兰州工业圈是联合的产物,其产出的分配也必须维系这种联合,甚至要利用分配来引导和激励。
就在争论趋于白热化时,柯明义轻轻敲了敲桌子。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诸位,”柯明义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每个月三套,确实狼多肉少。
单纯按投入、按番号、按地域来分,永远无法让所有人满意,反而会滋生不公和怨气。”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大型态势图前,手指划过几条主要的战线。
“我们建立快速反应部队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摆在那里看番号,还是为了真正形成拳头,打击日寇,改变战局?”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提议,未来的装备分配,引入 ‘战备绩效’制度。”
“战备绩效?”孙中将皱眉。
“没错。”柯明义解释道,“基础分配额度依然有,
比如,保障延安和重庆方面各有一套的基础需求,因为你们承担的战略任务最重。
但这套不是白给的,需要达到基本的训练和战备标准。”
他顿了顿,指向那最抢手的“第三套”装备:“而这每月富余出来的一套,以及未来可能增产的部分,将不再固定分配。
它将作为 ‘绩效奖励’ ,分配给战功最显着、部队训练水平最高、装备维护保养最好、对整体抗战大局贡献最突出的单位,无论它属于哪个系统!”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众人都在消化这个提议。
“我们将成立一个由各方代表及‘东山’技术专家组成的 ‘快速反应部队效能评估委员会’。”柯明义继续,
“委员会将依据详尽的考核标准:包括但不限于战场斩获(歼敌数、摧毁装备、收复失地),
自身战损比、装备完好率、人员训练考核成绩、以及协同作战表现等等,进行量化打分。
每月评分最高的单位,将优先获得这额外的一套装备!”
这个方案一出,各方代表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延安代表首先露出赞同的神色,他们对自己的战斗力和纪律性有信心。
桂系、滇军等地方势力的代表,虽然觉得有风险,但这给了他们一个凭借实力公平竞争的机会,避免了被永远排除在核心装备之外。
重庆的孙中将脸色则有些难看。
这意味着,如果他的嫡系部队不能拿出过硬的战绩和训练水平,就可能连那“基础的一套”都拿不稳,更别提争夺额外的了。
这简直是逼着他们去拼命,去改革!
“柯先生,这……这是不是太……”孙中将试图反驳。
“孙将军,”柯明义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大敌当前,有限的资源必须用在刀刃上。
我们要的是能打胜仗的部队,而不是只会领装备的部队。
这个制度,就是为了激励所有部队都成为能打胜仗的劲旅!
谁更有能力消灭鬼子,谁就更有资格获得更好的武器!
这才是对投入工业圈的每一份资源,对全国翘首以盼的百姓,最好的交代!”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如果连用战绩来竞争装备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
那我们组建快速反应部队的意义何在?不如把资源省下来,多造些手榴弹!”
话已至此,无人再能公开反对。
柯明义的方案,用“绩效”这个看似公平的杠杆,将内部争夺资源的矛盾,巧妙地转化为了对外竞争战功的动力。
虽然暗流依旧汹涌,但至少在明面上,各方都被逼着要将目光投向战场,用鬼子的鲜血和战果来为自己争取话语权。
消息很快传开。
原本因为装备分配可能不公而弥漫的沮丧情绪,被一种新的紧张感和竞争意识所取代。
各部队,尤其是那些自诩精锐,正在培训的部队,都开始摩拳擦掌,加紧训练,盯着即将成立的“效能评估委员会”的标准,更盯着前线可能出现的战机。
每月三套的装备,如同高悬的锦标,激励着所有的抗日力量,为了荣誉,也为了实实在在的装备,准备在战场上见真章。
普通百姓不清楚具体细节,
但“咱们自己也有了能跟鬼子坦克硬碰硬的部队”,
“国家组建了新的王牌军”之类的消息,还是极大地振奋了低迷的人心。
那种“天要塌了”的恐慌感,被一种新的期待所取代。
人们茶余饭后,又开始津津乐道地谈论起“咱们的快速部队”,想象着他们开着坦克、卡车,风驰电掣般杀向鬼子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