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将近,营地陷入一种比白日更深的死寂。
陈默将所有人聚集在帐篷里,煤油灯被调到最暗,每个人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
武器都带在身上,步枪斜挎在肩,手枪插在腰间的枪套里,弹药袋沉甸甸地坠在腰侧。
陈默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强哥和李铭的发现,以及他们的判断说了出来。
没有夸张,没有渲染,只是陈述。
赵姐紧紧搂着小男孩,孩子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却异常安静。
老何和啊晴挨坐在一起,脸色苍白。
猴子、小周不安地搓着手,眼神在陈默和帐篷口之间游移。
强哥和李铭一左一右站在陈默身侧,沉默地表明立场。
张峰和他仅剩的一名队员站在稍远的地方,形成了微妙的距离。
那名队员脸上还带着伤,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惊疑。
“离开?”
张峰率先开口,声音压抑着不满,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步枪的护木,“陈默,就凭一些……奇怪的举动,和一堆空箱子?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清楚!这里至少安全,有围墙,有武装!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安全?”强哥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张峰,你他妈睁眼看看,这帮‘武装’还算是人吗?他们吃的是什么肉你都想象不到!”
“证据呢?”张峰那唯一的队员,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壮汉,低声反驳道,“生肉?也许是打到的变异动物!空箱子?也许是物资转移了!就因为人家纪律好、动作整齐,你就说他们不是人?”
“那不是纪律好!”李铭沉声打断,他看向张峰,目光锐利,“张队,你是老兵,你告诉我,什么样的部队能做到连咳嗽声都没有?什么样的伤员能整晚不发出一声呻吟?这正常吗?”
张峰沉默了,眉头紧锁。
他环顾这个狭小的帐篷,目光扫过赵姐怀里安静得过分的男孩,扫过老何和啊晴紧握在一起的手,最后落在他那唯一队员伤痕累累的脸上。
他想起死去的兄弟们,想起一路上的惨烈。
留下,可能是慢性毒药;离开,则要立刻面对血肉横飞。
他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内心在天人交战。
最终,他颓然地松开了紧握的枪,肩膀垮了下来,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妈的……你说得对。”他妥协了,但语气沉重得像灌了铅,“未知的敌人比已知的更可怕。就在这里只是慢性死亡,我们跟你们走。”
计划很简单:利用午夜哨兵换岗的短暂间隙,从营地西北角一个防御相对薄弱处离开,向北走。
没人知道北面有什么,但至少是远离这个诡异营地的方向。
夜色浓稠如墨,连风都似乎凝固了。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帐篷区的阴影,接近围墙。
武器握在手中,保险都已打开。
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安,仿佛整个营地都在沉睡,或者说,在默许。
就在最前面的强哥和李铭即将触碰到围墙边缘的铁丝网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这么晚了,各位是要去哪里?”
所有人身体一僵,缓缓转身,枪口下意识地压低,对准声音来源。
李明队长独自一人站在空地上,身后是浓重的黑暗。
他没有拿武器,只是站在那里,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堪称温和的表情。
但在这死寂的午夜,这种温和比任何威胁都令人毛骨悚然。
陈默向前一步,将其他人护在身后,手稳稳地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李队长,我们觉得不便再打扰了。”
李明摇了摇头,动作有些缓慢,像是关节缺乏润滑。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这里很安全。”他的语调平直,缺乏应有的情感起伏。
“我们对‘安全’的定义可能不同。”陈默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李明沉默了几秒,视线扫过陈默身后的每一个人,最后又回到陈默脸上。
他抬起手,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你想怎么样?”陈默问,手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摩挲。
“做一个交易。”李明的语调恢复了平直,“你们离开,我不阻拦。但如果你们无法越过北面的‘高墙’,当你们返回时,我要你,”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陈默,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和我联手,清除南边那个‘收割者’和它的眷属。它太吵了。”
陈默心头一震。只要“我”?不是“你们”?他面上不动声色:“李队长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人没那个能力对付收割者。”
李明没有看其他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默,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似乎闪过一丝非人的微光,仿佛穿透了陈默人类的皮囊,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他没有再劝说,只是等待着。
陈默在那目光中沉默了片刻。
他明白了,这个交易是针对他一个人的。他背后的存在显然知道些什么。
拒绝,可能意味着此刻的冲突。
“……好。”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李明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他侧过身,让开道路,然后抬手做了个手势。
阴影中,十几个士兵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列成一队。
他们装备整齐,眼神不像其他士兵那样完全空洞,但带着一种被支配的麻木。
“他们会护送你们一段路,直到‘边界’。”李明说,“算是我的诚意。”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李明,或者说,控制着李明的那个存在,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缺口,融入了营地外的黑暗中。
那十几名被控制的士兵沉默地跟在后面。
围墙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而前方,是更深沉的夜,以及那道未知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