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舱的黑暗浓稠如墨,唯有云知微腕间那枚细小银铃,在偶尔从缝隙透入的微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如同垂死星辰般的光泽。它寂静着,却比任何喧嚣更令人窒息。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心口那片被蛊虫啃噬过的区域,传来细密而持久的钝痛,无声地提醒着沈砚以死亡刻印下的那个字——逃。
可如何逃?
脚镣沉重,伤势狰狞,高烧如同附骨之疽,消耗着她仅存的气力。更深处,是那噬心的绝望,如同沼泽,不断拖拽着她下沉。就这样放弃,或许才是解脱……
就在这念头如同毒蔓般缠绕上心头的瞬间——
“叮铃……”
腕间的银铃,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声音比上一次更加尖锐,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示意味!
几乎是同时,云知微心口那片区域的钝痛骤然升级!不再是细密的啃噬,而是变成了集中一点的、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钻凿的剧痛!那痛感如此猛烈,让她瞬间蜷缩成团,指甲死死抠进身下粗糙的木地板,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哀鸣。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随着银铃声愈发急促,那钻心的剧痛开始向着四周扩散,并且……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的皮肉之下被点燃、在腐烂!
她颤抖着手,艰难地扯开胸前那早已被血污汗水浸透的破烂衣襟。在货舱昏暗的光线下,她惊恐地看到,自己左胸心口对应沈砚伤疤的位置,那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皮肤,此刻竟然泛起了一种不祥的、如同淤积败血般的暗紫色!而且那暗紫色的范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微微隆起,变得滚烫、柔软,仿佛下面正有什么东西在加速溃烂!
是蛊毒的反噬?还是那“同归蛊”在银铃催动下产生的异变?
剧痛和灼热如同野火般蔓延,几乎要焚尽她的理智。她甚至能闻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从自己皮肉深处散发出来的……**腐败的气息**!
不行!不能任由它腐烂下去!这会要了她的命!
求生的本能,混合着银铃声带来的、仿佛源自沈砚残存意志的逼迫,让她强行凝聚起一丝力气。她目光扫过货舱角落——那里散落着一些之前搬运货物时遗落的、生锈的碎铁片。
没有犹豫,她拖着沉重的铁链,踉跄着爬过去,捡起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巴掌大小的锈铁片。铁片冰冷而粗糙,上面布满褐红色的锈迹,散发着腥涩的气味。
她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大口喘息着,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左手死死按住那不断扩散、灼痛异常的暗紫色区域,右手则握紧了那块冰冷的锈铁片。
没有火烤消毒,没有麻沸散,只有最原始、最残酷的抉择——要么任由腐肉蔓延,毒发身亡;要么,亲手将它剜除!
银铃声还在持续,如同催命的符咒,一下下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沈砚最后看向她时,那灰烬般的眸子,以及其中无法言说的万钧重量。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从齿缝间挤出!
她右手猛地用力,将那锈迹斑斑的铁片尖端,狠狠刺入了自己左胸心口那暗紫色隆起的皮肉之中!
“噗嗤!”
钝器割开皮肉的闷响,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的感官!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手指和锈铁片。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自己鲜血的咸腥味,凭借着一股狠劲,手腕转动,硬生生地、缓慢地,将那一块正在腐败的、暗紫色的皮肉,连同一小部分尚且完好的组织,一并剜了下来!
“当啷!”
沾满鲜血和腐肉的锈铁片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她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舱壁上,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和那剜心剔骨般的剧痛在持续咆哮。
鲜血从她心口碗口大的伤口不断涌出,短时间内就浸湿了她大半个胸膛。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鲜血一起流逝。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的边缘,她的目光,涣散地落在了那块被她亲手剜下、掉落在脚边的腐肉之上。
那团模糊的血肉,此刻正散发出更浓的腐败气息。
然而,在那暗紫色与鲜红色交织的、令人作呕的腐肉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蛊虫。
是更细微的,仿佛拥有自主生命的……**点状物**?
它们极其微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乳白色,正从那腐肉的深处,一点点地、挣扎着钻出来,然后,在那滩污血之中,缓缓地……**移动**,**汇聚**!
云知微瞪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和剧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超出理解的一幕。
那些乳白色的、细微如尘的点状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血泊中艰难地排列、组合……
最终,它们竟然……拼凑成了……一个……**字**!
一个由无数细微活物,在她剜下的腐肉之中,凝聚而成的——
**“北”**!
不是“逃”!
是一个全新的、更加明确的指向——**“北”**!
是方向?
是生路?
还是……另一个更深的谜局?
银铃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货舱内,只剩下云知微粗重破碎的喘息,心口伤口汩汩流血的声音,以及那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与腐败气息。
她看着血泊中那个由诡异活物拼成的“北”字,又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那狰狞的、仍在淌血的窟窿。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席卷了她,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沈砚……
你究竟……布下了一个怎样的局?
就连死亡,就连她剜心剔骨的痛苦,都成了你棋盘上的一步?都要被你用来传递这血淋淋的讯息?
“北……”
她无声地念出这个字,泪水混合着鲜血,滑过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是希望?
还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