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之渊的浪涛骤然变得粘稠,宛如被人搅动了半宿的浓墨,泛着青黑色的幽光,每一次拍打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感。林风紧紧攥着手中的双生骨笛,笛身的血纹在颠簸的渡厄舟上明明灭灭,映照得他眼底也跳动着细碎的红光——方才君无邪消散前那句关于“界壁裂缝”的低语,像一根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在他心头,连指尖流转的灵力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左前方三里处有暗流!”叶灵腕间的机关环突然发出急促的嗡鸣,环面投射出的海图上,一道深紫色的漩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张,边缘翻涌着细碎的黑色电光,“是‘噬魂涡’!一旦被卷进去,别说肉身,连灵根都会被绞成齑粉!”
君无痕的离火剑“呛啷”出鞘,青蓝色的火焰在船头交织成半道弧光,如同一轮微型烈日,将迎面扑来的浪头从中劈开,滚烫的水汽瞬间蒸腾而起:“稳住船舵!这漩涡在有意识地追着我们走,它的目标是船!”
林风低头看向掌心的骨笛,笛身的血纹突然剧烈发烫,母亲苏婉的残魂气息顺着指缝丝丝缕缕漫上来,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暖意。他不再犹豫,猛地将骨笛凑到唇边,尝试着吹出一个长音——笛声清越,穿透涛声的刹那,噬魂涡的旋转竟诡异地迟滞了半息,浪尖翻涌的青黑色也淡了些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安抚。
“有用!”叶灵眼睛骤然亮起,手指在机关环上飞速翻飞,渡厄舟两侧的青铜锚突然弹出锋利的倒钩,“咔哒”几声死死咬住海底的礁石,稳住了船身,“林风,再吹!这漩涡的频率被笛声打乱了!”
林风深吸一口气,调整体内灵力,骨笛的旋律陡然变得急促如骤雨,血纹彻底亮起,在船周围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金色光网。噬魂涡的吸力明明在持续增强,却像被一堵无形的墙牢牢挡住,只能在光网外徒劳地翻涌、咆哮,漩涡中心隐约露出的那道黑色裂缝——正是君无邪口中的界壁缺口,也因此收敛了些许狰狞的气息。
“是镇魂曲的力量。”君无痕的离火剑与光网产生共鸣,剑身上的火焰符文与骨笛血纹遥相呼应,光芒愈发炽烈,“你母亲的残魂在借骨笛之力,帮我们稳住阵脚。”
话音未落,漩涡突然炸开数道粗壮的水柱,水柱顶端竟站着些青面獠牙的黑影,它们人身鱼尾,手里的三叉戟泛着幽蓝的冷光——竟是被界壁裂缝溢出的魔气感染的海夜叉,它们的鳞片上爬满蛛网状的黑纹,双眼空洞无神,显然已沦为魔物的傀儡。
“小心它们的戟尖!”叶灵迅速掷出三枚机关弹,弹丸在空中爆开,化作漫天细密的银针,“这上面沾了魔气,只要擦破点皮就会被蚀骨噬心!”
林风的笛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金光网猛地向外扩张,将海夜叉震得连连后退,三叉戟与光网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但光网很快泛起涟漪,血纹的亮度明显黯淡下去——镇魂曲虽能安抚烛龙这类上古灵兽,对付这些被魔气深度浸染的怪物,却像是隔靴搔痒,效果甚微。
“我去破漩涡!”君无痕突然踏剑而起,离火剑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直冲漩涡中心,“林风,你护住叶灵!”
“不行!那裂缝有古怪!”林风想伸手拉住他,却被突然暴涨的浪头掀得一个趔趄。就在此时,骨笛的血纹突然亮起,映出一幅诡异的画面:无数修士的灵识被噬魂涡卷向裂缝,界壁缺口处,隐约能看到一张布满眼睛的巨脸,正贪婪地吸食着这些灵识,每吸一口,裂缝就扩大一分。
“那是‘噬灵魔主’!”叶灵的机关环突然弹出一段影像,是她母亲留下的札记残页,上面用朱砂画着相同的巨脸,“千年前被初代修士封印在界壁之外的魔头,以吸食灵识为生!九霄阁的人想借烛龙的气息撕开裂缝,放它进来吞噬三界灵识!”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沉。难怪君无邪会被利用,难怪魂灯里囚禁了那么多修士灵识——这根本不是什么邪术修炼,分明是在给魔主“喂食”,用无数修士的性命壮大这头魔物!
“叶灵,借你的机关鸟一用!”林风突然喊道,同时将体内灵力全部灌入骨笛。笛音变得雄浑如钟鸣,金光网暂时逼退海夜叉,他趁机从叶灵的背包里抓过一只金属鸟,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在鸟喙上,“带着这道气息去找烛龙!告诉它,当年的老朋友来讨债了!”
机关鸟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扑棱棱振翅飞起,冲破浪层消失在云层里。叶灵正想问“老朋友”指的是谁,就见林风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滚烫的骨笛塞到她手里:“拿着!用你的机关术催动它,千万别让光网破了!”
“你要去哪?”叶灵攥紧发烫的骨笛,看着他转身往船尾跑——那里的漩涡吸力最强,聚集的海夜叉也最密集,简直是龙潭虎穴。
“给魔主加点‘料’。”林风扯开腰间的布囊,里面是从魂灯里抢出的半盏灯油,油中还混着苏婉残魂留下的金光,“我娘当年没说完的事,今天该彻底了结了。”
他刚跃出光网,就被三只海夜叉同时盯上,三叉戟带着浓烈的腥风刺过来。林风侧身避开,指尖凝出一柄光剑,借力在夜叉背上一踩,竟顺着漩涡的吸力往中心冲去——那里的裂缝已扩大到丈许宽,隐约能看到魔主那张布满蠕动眼睛的脸,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低笑,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尝尝这个!”林风将灯油狠狠泼向裂缝,同时捏碎一枚传讯符。符光炸开的瞬间,灯油里的金光突然暴涨,像无数细小的太阳在裂缝边缘炸开,刺目的光芒让魔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嚎,裂缝竟硬生生收缩了寸许。
但这反击彻底激怒了它。裂缝中突然伸出一条布满吸盘的触手,带着浓郁的腥臭味狠狠抽向林风。他想躲,却被周围的吸力牢牢钉在原地,眼看触手就要卷住他的腰,一道青蓝色的火焰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将触手烧得滋滋冒黑烟,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说了让你护着叶灵。”君无痕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剑上的火焰比刚才旺了数倍,显然动用了某种秘术,“你倒好,自己先冲进来当诱饵。”
“彼此彼此。”林风笑了笑,接过他抛来的备用剑,“看来你也想起来些事?”
君无痕点头,离火剑直指裂缝深处:“我爹当年不是失踪,是死在封堵裂缝的战场上。他剑穗上的玉佩,纹路和这魔主的眼睛一模一样——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直在暗中准备。”
两人背靠背站着,海夜叉的三叉戟再次刺来,这次却被突然涌起的巨浪卷走。林风抬头,只见远处的海平面上腾起一道青金色的光柱,光柱顶端,隐约能看到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眼缓缓睁开,瞳仁中映出整个东溟之渊的景象——是烛龙被机关鸟引来了!
“镇魂曲!”林风与君无痕同时喊道。林风抓起骨笛凑到唇边,君无痕以剑为弓,离火化作无形的琴弦,两人一笛一剑,竟奏出一段从未练过、却无比合拍的旋律。
笛声清越如松涛穿谷,剑气沉雄似雷鸣撼地,两道声音在半空撞在一起,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金光,如同一支裁决之箭,直刺噬魂涡中心的裂缝。魔主的痛嚎响彻整个东溟之渊,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那些被魔气感染的海夜叉,在金光中纷纷化作飞灰,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叶灵在渡厄舟上看得真切,机关环突然投射出最后一段札记影像:画面中,苏婉站在烛龙头顶,手里也握着一支骨笛,身边站着一个穿离火剑袍的男子,两人的身影在金光中与此刻的林风、君无痕渐渐重合,动作、神态竟分毫不差。
“原来……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叶灵喃喃道,指尖在机关环上轻点,渡厄舟的青铜锚突然全部弹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将正在收缩的裂缝牢牢“钉”住,“那我们更不能输!”
她猛地转动舵盘,渡厄舟突然加速冲向裂缝,船头的撞角凝聚起所有机关术的灵力,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穿云箭。林风与君无痕心领神会,同时将体内灵力催至极致——骨笛的血纹与离火剑的符文同时亮起,在撞角前凝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一半金一半青,缓缓旋转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撞向正在闭合的裂缝。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噬魂涡渐渐平息,界壁裂缝彻底消失在浪涛里,仿佛从未出现过。林风脱力地瘫坐在船板上,看着骨笛上渐渐隐去的血纹,突然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温热——是母亲的残魂在轻轻拍他的手,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温柔。
君无痕将剑插回鞘,剑穗上的玉佩与林风的骨笛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某种约定。叶灵抱着机关环跑过来,环面上正播放着九霄阁的动向——阁内的长老们似乎察觉到了裂缝被堵,正带着大批弟子往东溟之渊赶来,黑压压的飞舟在天际连成一片。
“看来真正的硬仗,才刚要开始。”林风握紧骨笛,血纹虽已黯淡,却像在他掌心烙下了一道永不熄灭的光,温暖而坚定。
远处的烛龙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像是在道别,又像是在警示。林风抬头望去,只见那巨大的身影缓缓沉入海底,留下一圈圈涟漪,在海面上荡开,与渡厄舟的船影交叠在一起,像一枚刚被敲响的古钟,余音袅袅,漫向遥远的天际。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他们也已准备好迎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