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之渊的浪涛是青黑色的,裹挟着细碎的冰碴,重重拍在“渡厄舟”的船板上,发出沉闷如鼓的撞击声。林风将那支合二为一的骨笛横在膝头,笛身的血纹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幽微光,竟与船舷外浪涛起伏的节奏隐隐相合,仿佛在与这片诡谲的海域共鸣。君无痕正用离火烘烤着一块冻得硬邦邦的干粮,青蓝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过干粮表面,却始终烤不化那层顽固的冰霜——东溟之渊的寒气霸道至极,竟能冻结修士的灵力,就连君家引以为傲的离火,在此地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丝温度。
“还有三里水路,就到‘烛龙礁’了。”叶灵将腕间的机关环在掌心转了三圈,环面弹出的微型罗盘上,指针仍在剧烈晃动,最终艰难地指向西北方一片墨色的海域,“我祖父的札记里画过礁盘的轮廓,形如一条盘卧的巨龙,最中间的礁石上有个天然石窟,魂灯应当就藏在那里。”她话音刚落,突然指着船尾低呼,“快看!”众人望去,只见船尾的海水不知何时泛起了诡异的荧光,无数细小的光点正顺着船身缝隙往上攀爬,细看之下,竟是些半透明的水母,“是‘噬魂水母’!它们的触须能悄无声息地吸走人的灵识!”
林风不及多想,抓起骨笛凑到唇边,试着吹出一个长音。笛声清越,穿透涛声直抵海面,那些原本不断攀升的荧光水母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兜住,瞬间停滞在水面,触须上闪烁的光点纷纷熄灭,化作一滩滩透明的粘液坠入海中。但他很快察觉到异样,笛身的血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仅仅一个音符,竟耗去了他近半的灵力。
“这地方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君无痕收起离火,那块干粮上的冰霜又厚了一层,他眉头紧锁,“烛龙的气息能压制一切灵力流动,骨笛在这儿怕是撑不了太久。”
话音未落,渡厄舟突然剧烈颠簸起来,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从船底狠狠撞了一下,三人险些被甩入海中。叶灵连忙稳住身形转动舵盘,渡厄舟的船底“咔嗒”弹出三根青铜锚,锚尖刺入海底的刹那,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们竟是撞上了一片巨大的珊瑚礁,那些礁石形态狰狞,如同无数只白骨嶙峋的手,死死抓住船底,将船身拖向深海。
“是‘骨珊瑚’!”叶灵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机关环投射出的影像里,珊瑚礁的缝隙中钻出无数只半透明的虾兵,它们的螯钳上闪烁着幽蓝的寒光,“这些都是烛龙的守卫,一旦被它们的螯钳夹住,就会被拖进海底,永世成为珊瑚的养料!”
君无痕的离火剑骤然出鞘,炽热的剑气在船舷外织成一道火网,虾兵们触到火焰便“滋滋”化作青烟,但更多的虾兵从珊瑚礁深处涌出,前赴后继地扑向火网,很快就在网面上撞出无数缺口。林风再次举起骨笛,这次的旋律急促如战鼓,骨笛的血纹重新亮起红光,竟在船周围凝成一道金色的屏障,虾兵们撞在屏障上,螯钳瞬间崩裂,化为碎末。
“这笛声能引动烛龙的气息!”叶灵盯着机关环上稳定下来的指针,突然恍然大悟,指针正牢牢指向珊瑚礁最密集的地方,“那里有个缺口!是进入烛龙礁的通道!”
林风迅速调整笛音,金色屏障如同活物般突然向前推进,硬生生在虾兵群中劈开一条通路。渡厄舟顺着屏障的轨迹冲过珊瑚礁,船身两侧与礁石边缘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木屑纷飞中,终于驶入一片相对平静的海湾——海湾中央的礁石果然如札记所画,形如一条盘卧的巨龙,龙首位置的石窟里,隐约透出微弱的红光,正是魂灯的光芒。
“是魂灯!”叶灵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刚想放出机关鸟前去探查,却被君无痕一把拉住。
“不对劲。”君无痕的离火剑直指石窟周围的水面,那里的浪纹异常规整,一圈圈顺时针旋转,毫无自然海浪的随性,“你看那些浪花,全是顺时针旋转的,这是‘困灵阵’的典型特征,有人在里面布了陷阱。”
林风手中的骨笛突然发烫,笛身的血纹竟如同镜子般,映出石窟内的景象——里面确实有一盏青铜灯,灯芯燃着跳跃的红光,但灯旁跪着一个穿黑袍的人影,正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在灯油里。那人影的侧脸轮廓,竟与照魂镜里看到的、与君无痕极为相似的面孔一模一样!
“是他!”林风握紧骨笛,指节发白,笛音陡然拔高,金色屏障再次展开,将渡厄舟严严实实地护住,“他在用血祭增强魂灯的力量,想借烛龙的气息修炼邪术!”
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转过身,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面具上雕刻的饕餮纹,竟与君无痕剑穗上的玉佩完全吻合。“林风,君无痕,叶灵……”他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仿佛从九幽深处钻出,“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突然将匕首狠狠刺向魂灯,灯油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火焰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痛苦的哀嚎,正是那些被噬魂水母吸走的修士灵识。“这些灵识,加上烛龙的本源气息,再配上你们三个的特殊灵根……”黑袍人缓缓抬起手,青铜面具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张与君无痕几乎毫无二致的脸,只是眼角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如同一条蠕动的蜈蚣,“足以让我炼成‘噬天功’,到时候别说九霄阁,就连烛龙,都得听我号令!”
“你到底是谁?”君无痕的离火剑在掌心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黑袍人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眼角的疤痕因笑容扭曲得更加吓人:“我是你失踪多年的叔父,君无邪。当年被九霄阁的老东西陷害,扔进这东溟之渊喂烛龙,是烛龙的气息救了我,还让我发现了噬天功的秘密。”他伸手指向魂灯,语气中带着炫耀,“这灯里不仅有无数修士的灵识,还有苏婉的残魂——你母亲当年根本没去以身饲阵,是被我抓来,用她的灵根温养魂灯,好让我彻底掌控烛龙!”
林风的灵犀剑“呛啷”出鞘,剑光如电,直刺君无邪的面具。他心中怒吼,母亲的残魂明明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君无邪的话一定是假的!但就在剑尖即将触到面具的瞬间,魂灯的火焰突然暴涨,卷出一道红色的光带,光带中清晰地显出苏婉被铁链锁住的身影,她的灵根处插着一根透明的管子,管子正源源不断地往魂灯里输送着金光——那是与林风灵根同源的力量。
“娘!”林风心神剧震,剑招顿时出现破绽。君无邪抓住机会,猛地拍出一掌,掌风裹挟着刺骨的烛龙寒气,狠狠撞在林风胸口。林风如遭重击,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船舷上,喉头一甜,喷出的鲜血溅在冰冷的船板上,凝成一朵凄艳的红梅,手中的骨笛也脱手飞出,落在君无邪脚下。
“现在,骨笛归我了。”君无邪捡起骨笛,指尖抚过笛身的血纹,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有了它,就能彻底掌控魂灯里的所有残魂,包括你母亲的。”他将骨笛凑到唇边,想吹出与林风相同的旋律,骨笛却突然炸开一道耀眼的金光,震得他虎口发麻,笛身如同有了生命,挣脱他的手掌,重新飞回林风手中。
“骨笛认主,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根本驾驭不了。”叶灵趁机从怀中掷出三枚机关弹,弹丸在君无邪脚边炸开,冒出刺鼻的黄烟——那是她用最后一点硫磺制成的迷烟。君无邪被黄烟呛得连连后退,魂灯的火焰因此黯淡了一瞬,光带中的苏婉身影对着林风轻轻摇头,眼神里满是警示。
林风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过来,母亲的残魂不是被囚禁,而是在守护魂灯!她故意让君无邪以为能掌控自己,其实是在等待骨笛合鸣的时机。他将体内剩余的灵力全部灌注进骨笛,同时对君无痕喊道:“用你的离火点燃魂灯!我娘的残魂能借火焰挣脱束缚!”
君无痕瞬间会意,离火剑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穿过黄烟,剑尖精准地刺向魂灯的灯芯。离火与魂灯的火焰猛烈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光带中的苏婉身影突然暴涨,挣脱铁链的束缚,化作一道红光,朝着君无邪扑去。
“不!”君无邪惊恐地后退,却被苏婉的残魂紧紧缠住,魂灯的火焰顺着他的黑袍迅速燃烧起来,灼烧着他体内的烛龙气息,他凄厉地嘶吼,“烛龙救我!”
海底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整个烛龙礁剧烈震动,海水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一只覆盖着青色鳞片的巨眼从海底缓缓睁开,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三人的身影——沉睡千年的烛龙,被彻底惊动了!
君无邪趁着混乱,想抓起魂灯逃跑,林风却抢先一步,骨笛再次奏响,这次的旋律不再带着攻击性,而是充满了安抚的力量,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苏婉的残魂听到笛声,突然化作一道金光,融入骨笛之中,笛身的血纹彻底亮起,与魂灯的火焰产生强烈共鸣,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罩,将烛龙的巨眼轻轻笼罩其中。
“这是……‘镇魂曲’!”叶灵的机关环突然发出欢快的鸣响,环面投射出母亲札记里的最后一页,上面赫然画着相同的场景,“苏婉当年就是用这曲子安抚了烛龙,才让它沉睡了千年!”
烛龙的咆哮渐渐平息,巨眼缓缓闭上,掀起的巨浪也温顺地退去,露出海底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座发光的宫殿,宫殿的匾额上,“九霄”二字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君无邪被光罩困住,黑袍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露出底下缠绕的锁链——那是九霄阁特有的“锁灵链”,原来他一直被九霄阁暗中控制着,所谓的噬天功,不过是别人给他画的一张虚幻大饼。
“他们骗了我……”君无邪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身体在光罩中渐渐变得透明,“九霄阁的老东西,想借烛龙的气息打开界壁,放出千年前被封印的魔物……”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魂灯的火焰中。魂灯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与骨笛的金光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将东溟之渊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林风握着骨笛,笛身传来母亲残魂最后的温暖,那是一种释然的、温柔的力量。他知道,君无邪的话是真的,九霄阁的真正阴谋,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而海底那座发光的九霄宫殿,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所在。
叶灵迅速收起机关环,渡厄舟的破损处已修复完毕,船头正对着那条通往海底宫殿的通道。君无痕的离火剑重新燃起,剑身上的符文与骨笛的血纹遥相呼应,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下去看看?”叶灵转头看向两人,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林风用力点头,骨笛的旋律在东溟之渊的海面上悠扬回荡,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奏响悲壮而激昂的序曲。他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千年阴谋的终点,也是“无根客”真正找到归宿、扎根大地的开始。
海底通道的水流缓缓涌动,如同一条指引前路的绸带,带着他们的渡厄舟,驶向那座神秘的发光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