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把梳子往腰里一别,“来了来了,正好饿了。”
安安醒时,粥已经盛在碗里,冒着热气。
小家伙扒着碗边直吸溜,“娘,今天的粥好甜。”
莫语往她碗里搁了块麦芽糖,是昨天影买的,化了一半。
“慢点吃,别烫着,”莫语笑着说,“吃完跟我去张奶奶家,她让我帮着纳鞋底。”
安安眼睛一亮,“张奶奶是不是又给我做布偶了?”
影揣着羊毛往二柱子家走,昨天答应送鸡蛋,还得提溜着。
二柱子正蹲在院里劈柴,斧头抡得呼呼响。
“影哥来了!”二柱子直起身,“快进来,我刚泡了茶。”
影把鸡蛋往桌上一放,“诺,你要的鸡蛋,新鲜着呢。”
二柱子媳妇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盘炒花生,“快坐,昨天他还念叨你呢。”
影抓了把花生,“我来是想问问,镇上有弹棉花的不?这羊毛得弹弹才软和。”
二柱子媳妇接话,“东头老马家就弹,我娘家嫂子的羊毛袄就是他弹的,软和得很。”
影拍大腿,“太好了!等攒够了就送去。”
二柱子递过茶杯,“急啥,慢慢攒,冬天还早着呢。”
影喝了口茶,“我想让莫语入冬就穿上,别冻着。”
从二柱子家出来,影往地里走,路过李婶的菜园。
李婶正摘茄子,紫莹莹的挂了一架子。
“影啊,过来吃个茄子!”李婶喊着扔过来一个,“刚摘的,生吃都甜。”
影接住擦了擦,咬了一大口,“真甜!比我家的强。”
李婶笑,“等你家茄子熟了,我也去摘两个,咱换着吃。”
影点头,“管够!顺便让你瞅瞅我梳的羊毛,快能做鞋垫了。”
白菜地的草又长了不少,影抡着锄头薅,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
远处传来安安的喊声,“影叔!娘叫你回家吃饭!”
影直起身,看见安安举着个布偶往这边跑,是张奶奶新做的小鸭子。
“跑慢点!”影喊着,把锄头往肩上一扛,“今天吃啥好的?”
安安举着布偶,“娘炖了鸡汤!黄黄下的蛋煮了蛋羹!”
到家时,鸡汤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莫语正把最后一碗蛋羹端上桌,黄澄澄的撒了把葱花。
“快洗手,”莫语笑着说,“就等你了。”
影洗完手坐下,刚要夹鸡腿,被莫语按住,“给安安,她正长身体。”
安安举着鸡腿,“影叔也吃,影叔梳羊毛累。”
影乐了,“咱安安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
下午影没下地,蹲在院里翻晒羊毛,摊在竹匾里,白花花的一片。
莫语坐在旁边绣牡丹,红布上的花瓣渐渐有了模样,绿线勾的叶子颤巍巍的。
“你这花越绣越像了,”影瞅了一眼说,“比镇上绣坊的强。”
莫语抿着嘴笑,“就你会说,针脚还歪着呢。”
安安抱着小鸭子布偶,在旁边给羊毛数数,“一根,两根,三根……”
日头偏西时,影把晒好的羊毛收进布袋子,沉甸甸的。
“你看,够做个小坎肩了吧?”他拎着袋子晃了晃。
莫语凑过来掂了掂,“差不多了,再梳几天,就能送弹棉花的了。”
影往袋子里塞了把干花,是院里摘的野菊,“熏熏,别让虫子咬了。”
莫语笑,“你想得比我还细。”
晚饭吃的鸡汤泡饼,饼撕得碎碎的,吸足了汤汁。
影吃了两大碗,摸着肚子直打饱嗝,“太香了,比上次二柱子家的肉还香。”
莫语往他碗里又盛了点,“慢点吃,锅里还有。”
安安啃着饼边说,“娘做的啥都香,比张奶奶做的还香。”
影揉了揉她的头,“这小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夜里躺炕上,影翻来覆去睡不着,手在莫语胳膊上蹭来蹭去。
“莫语,”他小声说,“等坎肩做好了,先给你试试,不合身我再改。”
莫语迷迷糊糊的,“你会改啥,别越改越丑。”
影笑,“我不会让二柱子媳妇帮忙,她针线活好着呢。”
莫语往他怀里钻了钻,“别折腾了,快睡吧,明天还得梳羊毛呢。”
窗外的月亮挂在天上,跟个银盘子似的。
羊圈里的羊毛袋子鼓鼓的,透着点野菊香。
影闻着莫语头发上的皂角香,心里踏实得很。
这日子啊,就像那慢慢攒起来的羊毛,看着不起眼,凑着凑着就暖烘烘的,裹着人心里的盼头,慢慢往前过。
莫语夜里没睡沉,影翻身时她醒了大半,听着他匀匀的呼吸声,借着月光瞅他鬓角新冒的胡茬,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指尖刚触到就缩回来,像被烫着似的。她悄没声儿爬起来,摸到炕尾的针线笸箩,借着窗棂透的月光纳鞋底——张奶奶托的那双,说是给镇上货郎做的,鞋底要纳得密,走山路才禁磨。
线在掌心绕了两圈,针脚扎得又匀又深,她想起影白天说的话,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这羊毛攒得是真快,他天天天不亮就去薅羊崽的毛,梳得比给自己梳头发还上心,说是要做坎肩,其实是怕她冬天冻着。去年她随口说句“棉布袄子不挡风”,他记到现在。
鸡叫头遍时,莫语把纳好的半只鞋底放进笸箩,轻手轻脚地下炕。灶房的柴火昨晚就备好的,她引燃火种,添了两根粗柴,火舌“噼啪”舔着灶膛,映得她脸暖暖的。锅里添水,淘了把小米,又从缸里捞了把红薯,切成块丢进去——影爱吃甜的,红薯熬得面面的才好。
正搅着粥,听见院外有动静,是影扛着羊圈的木栅栏回来了,裤脚沾着草屑。“咋起这么早?”莫语回头笑问,手里的长柄勺在锅里划着圈。“羊崽又把栅栏顶开了,”影搓着手往灶前凑,“借点灶火气暖暖,外面露水压得人骨头疼。”他瞅着锅里翻滚的红薯,咽了口唾沫,“今天能多加块糖不?”
莫语从糖罐里舀了半勺丢给他,看他塞嘴里含着,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糖的松鼠。“早饭好了喊安安,我去张奶奶家送鞋底,顺便把她家的老花镜借回来,线头总穿不进针。”她解下围裙搭在绳上,“羊毛你别贪多,梳得太狠羊崽该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