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0八、大阪的春天
她想起自己的过往,那个所谓的“过客”男人,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独自抚养女儿的艰辛。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经营着这家小旅店,为了生活奔波劳累,早已忘记了爱情是什么滋味。而此刻,身后这个年轻健壮的男人,却让她那颗早已尘封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她不敢再想下去,用力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越是这样,王昂劈柴时那充满力量的身影就越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他那健康的身体、专注的神情,还有汗水滑落时的模样,都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
她望着纸门缝隙透进的微光,听着屋外风雨拍打庭院的声音,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王昂的身影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那个沉默寡言却眼神坚定的男人,在码头扛起百斤货物时也不曾皱眉。
他从不提及过去,也不谈来日本的目的,但早纪能感觉到他心里藏着一片深海。
她忽然想起昨日傍晚,王昂帮邻家修好漏水的屋顶后默默离去的背影,那一刻,他湿透的衣衫贴在肩胛。
日本女人的出轨率远高于中国。
在平安时代,贵族间盛行“访妻婚”(妻问い婚),男方晚间到女方宅邸过夜,清晨返回自家,夫妻不同居。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
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黑暗中,王昂的手伸了过来,放在的后背上。
那手掌温热而踏实,仿佛一道无声的慰藉,驱散了她心头的惊雷。早纪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男人已经开窍了,这种事,其实是无师自通。
女儿在一旁,早纪咬着枕头的一角,不敢叫出声。
他的呼吸轻缓,像潮水般规律地拂过她的颈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暖意。她依旧闭着眼,睫毛却微微颤动,仿佛在抗拒某种悄然滋生的依恋。
雷声渐远,雨点敲打窗棂,如同命运的细语,提醒她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在这一刻,逃避显得如此苍白,而怀抱却是唯一的归宿。
***
日本是一个多地震的国家。
地震忽然来了!
身下的榻榻米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f地震。
起初,这种晃动非常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就好像有人在屋子下面轻轻地推动着木柱一般。然而,这种晃动并没有持续太久,转眼间,它就变得异常剧烈起来,仿佛整座房子都被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攥住,然后被狠狠地摇晃着。
地震了
日本是一个多地震的国家。
隔壁传来邻居惊恐的尖叫,仿佛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紧接着,书架上的瓷器如流星般轰然坠落,碎裂声如利剑般刺破暴雨的轰鸣。
她的指尖抠进老旧的榻榻米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头顶的横梁发出吱呀的声音,纸拉门被晃得剧烈摆动,窗外的路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偶尔闪过的电光,照亮了庭院里被狂风折断的樱花枝,湿漉漉地瘫在泥水里。
***
反正都是死亡,就像那列没有终点的火车一样,永不停歇地向前奔驰着。
他站在铁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火车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想要躲闪的意思。火车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在嘲笑他的绝望和无奈。
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但同时也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解脱感。死亡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概念,而是近在咫尺的现实。他知道,一旦火车撞上他,一切都将结束,所有的痛苦和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然而,在火车即将撞上他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悔。他想起了那些他还没有完成的事情,那些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那些他还没有来得及拥抱的人。他意识到,死亡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只是想要逃避现实中的困难和挫折。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的生命在一瞬间结束,就像那列没有终点的火车一样,永远地消失在了黑暗的隧道里。
他死了。
却又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他搭上了那列火车。
每一步前行都让他,在黑暗中指引着他不断向前,哪怕前方等待他的是永恒的沉寂。
。
。很久以后,她都忘不了那一瞬间,震感持续了近一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颠簸终于平息,然后她就看到了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的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还没等她缓过神,屋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远处的电线杆被狂风刮倒,电线在雨水中溅出蓝色的火花,转瞬便归于黑暗。
整座街区都断了电。
***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暴雨还在疯狂倾泻,砸在屋顶和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她摸索着从壁橱里拿出提灯,点亮,微弱的光束在屋内晃动,照亮了散落一地的书本和瓷器碎片。
她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到窗边,撩开纸拉门的一角,冰冷的雨丝立刻扑了进来,打湿了她的袖口。
街面上一片狼藉,积水已经漫过了石阶,漂浮着折断的树枝和杂物。偶尔有汽车驶过,溅起高高的水花,车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模糊的光带,很快又被黑暗吞没。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尖锐地穿透雨雾,却在密集的雨声中渐渐微弱,透着让人揪心的焦灼。
日本列岛上的人,已经习惯了地震。
忽然,提灯的光束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住在街角的健一,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褂,裤脚卷到膝盖,提着一个灯,正蹚着齐小腿深的积水,挨家挨户地敲门。
“有人受伤吗?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却异常沉稳,在暴雨中传递着暖意。
***
早纪心头一热,推开木门走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立刻浇透了她的和服,寒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但她却觉得浑身有了力气。
“健一君,我没事!”
她朝着那个身影喊道,提灯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我这里有应急食品和药品,要不要进来避避雨?”
健一转过身,脸上沾着泥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却笑得很踏实:“多谢早纪小姐,我还要去看看西边的独居老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袋:“你收好,如果雨势再大,就往高处跑。”
早纪接过防水袋,她看着健一转身再次冲进雨幕,背影渐渐模糊,暴雨还在狂泻,余震的风险仍在,可在这漆黑的雨夜里,那些互相搀扶的身影、彼此呼应的声音,像穿透雨雾的微光,支撑着每一个在黑暗中的人。
她关上门,转过头,就看到了王昂。
男人平静地站在她身后,如一座沉默的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