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小心身后”静静躺在对话框里。我盯着它看了几秒,手指滑动,锁了屏。没有删除,也没有回复。我把手机翻过来,背面朝上放在化妆台角落。
耳边已经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声音透过耳机清晰传入。后台灯光偏暗,工作人员来回走动,脚步急促。我站在侧幕边,手心有点湿,指尖微微发紧。不是怕,是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要找到出口。
我闭上眼,深呼吸一次,再一次,第三次。脑海里浮现出关毅在训练室说的话:“你在台上,不是为了回应所有目光。你只要回应自己的心就行。”
睁开眼时,舞台中央那束追光正好打下来,像一道门打开。我往前迈了一步,站进候场位。
音乐前奏响起的瞬间,全场安静下来。我握紧话筒,等节奏推进到主歌入口,轻轻开口。
第一个音出来时,音响有些延迟,声音闷了一下。我没有停,立刻压低气息,让声音更实一些。第二句顺上去,咬字放慢半拍,节奏重新稳住。
进入副歌前,我抬头看向乐队方向,微一点头。鼓点随即提前半拍切入,弦乐缓缓铺开,整首歌的流动感一下子打开了。
我唱的是《追光者》的改编版。编曲加了大提琴垫底,副歌部分用了双层和声,尾音拉长后带一点气声处理。这是我这几天反复调整的结果,也是我在训练室一遍遍试出来的味道。
唱到“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这句时,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但没弱下去。我能感觉到每一句都落在空气里,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接住,然后扩散出去。
高音来得很快。最后一个“梦游”的尾音需要托住三拍,我稳住横膈膜,气息一点点推出去。那一瞬间,耳朵里的返听系统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这首歌。
最后一个音落下,场馆静了一秒。
然后掌声炸开。
不是零星的回应,是整片座位席同时站起来的那种响动。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从左边传来,接着右边也跟着喊。我看不清具体是谁,只看到前排有观众举着灯牌,上面写着“美丽之声”。
主持人快步走上台,把话筒递给我。聚光灯打在脸上,有点热。
“谢谢你们听见我。”我说。
声音不大,但够清楚。说完这句话,我自己先松了一口气。不是想说什么感人的话,也不是要解释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说这一句。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有人开始合唱副歌的第一句,起初是零散的几个声音,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们,慢慢跟着哼了起来。不需要话筒,也不需要伴奏,就这样轻轻唱着。
主持人笑着退到一旁,没打断我们。
唱完一段,我鞠躬致谢。起身时,眼角扫到观众席中间的位置——那里坐着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业内常出现在评审名单上的制作人。其中一个正低头在本子上写什么,另一个掏出手机,对着舞台方向拍了段视频,随即点了发送。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走下台阶时,助理迎上来,递了瓶水。我没喝,先摘下耳返,放进专用盒里。后台通道灯光比刚才亮了些,照得人脸通透。几个工作人员围过来恭喜,有人说“今晚你唱得太稳了”,还有人说“那个转音太绝了”。
我点头笑了笑,没多说话。
穿过走廊往化妆间走的路上,脚步越来越稳。路过一面镜子时,我停下来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穿着演出服,头发有些乱,脸颊泛红,眼睛却亮得很。我伸手摸了摸喉咙,那里还有些发热,但很舒服,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必须由我完成的事。
“我做到了。”我低声说。
声音很小,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远处传来另一组表演者的准备提示音,新的节目即将开始。我转身想离开,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是公司宣传部的小林,她手里拿着平板,脸色有点白。
“怎么了?”我问。
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刚收到消息……网上已经开始刷你的现场视频了。有一段副歌片段,十分钟内转发破十万。还有个乐评人发了长文,标题叫‘姜美丽:被低估的实力派回来了’。”
我点点头,没太意外。
她又说:“另外……汪璇老师也在朋友圈转了你的演唱片段。她没写别的,就贴了个红心表情。”
我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眉头皱紧,“还有一个事。技术组刚查到,你开场那一下音响延迟……不是设备故障。”
“什么意思?”
“他们的记录显示,音频信号被人手动调慢了0.8秒,操作来源是外接调试端口。那人用的是临时权限账号,现在已经登出,无法追踪。”
我站在原地,没说话。
小林紧张地看着我,“会不会是……故意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手机冰凉的外壳。
刚才在台上,我以为一切顺利。现在才知道,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动了手。
可那点延迟,并没有让我倒下。反而逼我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用最真实的状态把节奏抢回来。
我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的舞台入口。那里还回荡着下一组表演的前奏声,灯光闪烁不定。
我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停在拐角处。
右手仍插在口袋里,握着手机。屏幕又震了一下,但我没拿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