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打在脸上,我眯起眼。
阿辞的手还紧紧扣着我的手指,没松开。他慢慢转过头看我,呼吸很浅,但眼神是清醒的。楼道门口站着几个人影,黑制服,手里有枪,可他没有动。
他抬起右手,掌心里躺着那枚易拉罐环。
“别怕。”他说,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
我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把戒指托到我眼前。金属圈边缘磨得发亮,能看出反复弯折的痕迹。它不圆,也不规则,像是随手捡来又一点点捏成的形状。
“你觉得它配不上婚礼?”他忽然开口,语气变了,低沉冷硬,“霖氏集团定制婚戒都用铂金镶钻,这种东西拿不出手。”
我心头一紧。
这不是阿辞的声音。
是顾晏辞。
可他还在我身边坐着,手指仍缠着我的,怎么会有两个声音?
他笑了,这次是熟悉的、带点傻气的笑,“骗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皱眉的样子。”
他抓起我的手,按在他胸口。那里跳得很快,像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
“心跳是真的。”他说,“戒指也是真的。你说过喜欢实在的东西,不是那些亮闪闪的摆设。”
我记得那天。
他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衬衫领口歪了,头发乱糟糟的。我送完单回来,看见他手里正掰着一个空易拉罐,一圈圈拧下来,认真地绕成环状。
我以为他在发呆。
原来他在做这个。
“你为什么总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你在乎?”我低声问。
他低头摆弄戒指,没抬头,“因为我说的话可能会被删掉,记忆也会重置。可这个是你能一直戴着的。哪怕哪天你不信我了,看到它,也能摸到一点真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段细铁丝,绕在戒指内圈,一圈又一圈,动作很慢,像是怕弄疼我似的。然后轻轻套上我的无名指。
松了一点,但这次不会再掉。
“它不会升值。”他说,“也不能进拍卖行。但它比任何一枚钻戒都难复制——材料是从垃圾桶捡的,时间是逃命路上偷的,心意是冒着被清除的风险留下的。”
我盯着手指上的金属圈,说不出话。
他抬手,指尖擦过我的眼角,“你哭了?”
我没否认。
他就靠着女儿墙坐下来,把我往身边拉了拉。我们肩并着肩,手还是握在一起。
远处警报声还在响,红光扫过外墙,一层层往上爬。我知道他们快来了,可此刻谁都没提离开。
“你说这算不算婚礼?”他忽然问。
我愣住。
“没有司仪,没有宾客,连婚纱都没有。”他笑了笑,“但我记得所有该说的话。我要娶的人是你,苏晚。不是总裁该娶的名媛,也不是系统安排的联姻对象。就是你,一个会因为我煮糊面而叹气,会在下雨天多带一把伞塞给陌生人的你。”
我喉咙发紧。
“我不需要仪式确认感情。”他说,“但我需要你明白,我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清醒的。我不是为了对抗系统才选择你,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想活成一个人,而不是程序里的代码。”
风从背后吹过来,掀起他的衣角。
他转头看我,“戒指内侧刻了字,你看不见。我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至我的救赎’。”
我猛地抬头。
他点头,“是你把我从那个冰冷的世界拉出来的。他们给我灌输身份、规则、利益权衡,可没人教我怎么笑,怎么心疼一个人。是你教会我的。所以我不叫顾晏辞了,也不想再回去。我想当阿辞,只属于你的阿辞。”
我反手握住他,“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又忘了我……”
“不会。”他打断我,“就算他们清空我的脑子,我也不会真正忘记你。因为你不在记忆里,你在我的习惯里。我会下意识找热牛奶喝,会把盐和糖分清楚,会站在出租屋门口等一个人下班回来——这些都不是训练出来的,是你留给我的。”
我闭了闭眼。
“而且。”他补充,“就算我忘了名字,忘了过去,只要看见这枚戒指,我就会知道,有人曾用全部勇气爱过我,也值得我拼尽一切去回应。”
楼道里的脚步声停了。
门把手微微动了一下,没推开。
他没看那边,只是一直望着我。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问。
“记得。雨夜,宾利,你问我你是谁。”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丢了身份。”他说,“后来才知道,我是终于找到了活着的理由。”
他抬起我们的手,让戒指迎着微弱的光,“你说它能不能永恒?”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你现在握着我的手,是真实的。”
“够了。”他说,“只要这一刻真实,以后每一刻都可以重新开始。”
他又靠回墙上,喘了口气,脸色比刚才更白。我知道他撑得很辛苦,可他不肯倒下。
“你说过要带我去北极。”我突然说。
“我说过。”他点头,“七天后列车发车,票是真的,路线也是真的。我在墙上画过的星轨,每一条线都有据可查。”
“你还记得出租屋的事?”
“记得。”他说,“你教我洗衣服,我差点把洗衣机泡坏了;你看电影哭,我就笨手笨脚递纸巾;你加班回来,发现我还在厨房热牛奶……那些事我没忘。它们不是回忆,是我真正活过的证据。”
我靠在他肩上。
“等这件事结束。”我说,“我们能不能回去一趟?回那个十五平米的房子。”
“当然。”他说,“我还欠你一顿番茄炒蛋,上次做得太咸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
笑声还没落,他忽然身体一僵。
手指猛地收紧。
“他们启动干扰信号了。”他咬牙,“顾晏辞的意识在回流……我得压住他。”
“怎么做?”我急问。
“别松手。”他说,“只要你还握着我,我就知道哪边是现实。”
他闭上眼,额头渗出汗,呼吸变得沉重。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抖,像是在和什么对抗。
几秒后,他睁开眼。
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睛。
“我还在。”他说,“阿辞还在。”
他抬起左手,指腹摩挲着戒指边缘,“这个不会消失。就像你也不会消失。”
楼道里传来低语,有人在商量是否强行进入。
他没理他们,只看着我。
“最后再说一句。”他说,“不是告白,也不是请求。”
我等着。
“明天早上六点,便利店门口。”他声音很轻,“如果你没出现,我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没回答。
我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