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西装内衬裂开的口子,油渍印在布料上的字一点一点映进眼睛。
我阿辞,愿用所有财富,换和苏晚吃一辈子的泡面。
那行字歪歪扭扭,红油渗进纤维里,像极了我们第一次在家煮夜宵时,他在纸巾上写“别走”那样。那时候他还不懂怎么用筷子,汤洒了一桌,却坚持要自己擦干净。
现在他站在这里,领带松着,衬衫皱了,可眼神是亮的。
他单膝跪下,不是在地毯上,而是踩在一堆散落的方便面盒子之间。那些盒子被压扁了,有些还沾着粉料,是他从仓库角落翻出来的存货。他举起手里的东西——一根泡面叉弯成的小圆环,边缘磨得发亮。
他说:“没有钻戒,但这是我第一次想娶人时做的。”
我没有说话。
他抬头看我,声音低下去:“你可以不穿婚纱,不走红毯,但我们得有个开始。哪怕是在世界尽头。”
我盯着那枚叉子。它太轻了,不像能承载什么承诺。可我知道,它是真的。就像那天他发烧到说胡话,还在画电动车后座上的我;就像他明明可以回到顶层别墅,却宁愿睡在我家地板上。
我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动,只是伸出手。我伸手过去,他握住我的手指,把叉子套进无名指。有点松,他用另一只手绕了圈细绳扎紧。
“成了。”他笑了下,“法律不管,天地为证。”
我没笑。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胀,压得呼吸都不稳。
他站起来,拉着我去金库中央。我才看清这里被改成了什么样。
原本整齐排列的保险柜全被打开了,金条被搬出来叠成拱门的样子,冷光打在上面反出刺眼的光。地上铺了一层碎钻,像是谁把整袋宝石倒了出来,又被人踩乱。最中间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两碗泡面,热气还在往上冒。
“我煮的。”他说,“加了蛋,多放葱。”
我看着那两碗面,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这哪里是什么婚礼,分明是我们住出租屋时的日常。可偏偏就是这样,才让人迈不开腿。
“这不是我们。”我终于开口。
他转头看我。
“这些金条、钻石,你拿它们堆成这个样子,我不认。我不是因为你能给我这些东西才留下的。”
他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清楚你是谁,我也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他走到桌边,拿起一碗面递给我,“我不要宴会厅,不要三千张请柬。我要的就是现在这样——你在,我在,饭还冒着热气。”
我接过碗,烫得换了下手。
他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低头吃了一口。面条咬断的声音在空旷的金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也坐下,慢慢吃。味道很普通,盐放多了,但他记得我喜欢把蛋黄搅碎拌进去。
我们就这样坐着,吃完了一碗泡面。
他把两个空碗并排放在桌上,忽然起身,走到墙角拖出一个铁箱。打开后,里面全是泡面调料包。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摊在一起。
他撕开几个,用手蘸着里面的粉末,在桌面上写下四个字:**一辈 子**。
然后他看向我:“你说过,日子是过出来的。我现在就在过。”
我看着那四个字,手指轻轻碰了碰染了辣椒粉的边缘。
是真的。
不是演的,也不是补偿。
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把属于我们的生活,硬生生从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种出来。
我放下碗,站起身,朝那件婚纱走去。
它挂在玻璃柜外,纯白,简单,头纱上缀着0723的钻饰。我伸手摸了摸,冰凉。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站在我旁边,没说话。
我把婚纱取下来,轻轻叠好,放在桌上。
“我不穿它。”我说。
他点头:“随你。”
我又把那本经济学教材拿起来,翻开最后一页。画像还在,电动车后座上,风扬起我的头发,他的领带系成蝴蝶结,绑在车把上。
我把书放进背包。
“那我们走吧。”我说。
他没动。
“再待一会儿。”他说,“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他转身走向金库深处,拉开一道暗格,取出一块未登记的铂金牌。上面刻着一行小字:“RL-0723,终身持有权”。
他把牌子塞进我手里:“这是金库的最高权限卡,以后你说了算。”
我捏着那块金属,沉甸甸的。
“你就不怕我哪天用它换钱跑了?”
“你不会。”他说,“你要真想跑,早就在楼下就走了。”
我看了他一眼。
他嘴角动了下:“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所以——”
他突然抬脚,一脚踹翻了金条搭成的拱门。
哗啦一声,金属砸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他又抄起一把碎钻,狠狠撒向空中。钻石落下时撞在保险柜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接着他抓起剩下的调料包,一个个砸向墙壁。红油爆开,像一场荒诞的雨。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证明什么。”他喘着气说,“我只需要你知道,我选你,是我清醒做的决定。”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发疯一样毁掉这一切。
然后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抢过最后一个调料包,用力摔在地上。
啪!
红色粉末炸开,溅上他的裤脚。
他看向我,眼里有光。
我也看着他。
我们都没说话。
外面突然响起警报。
红色灯光瞬间扫过整个空间,机械女声播报:“b3区域非法入侵,三十秒后封闭,请立即撤离。”
厚重的合金门开始缓缓下降,从两侧夹过来。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走!”
我们冲向侧壁的通风口。他提前撬开了盖板,露出黑乎乎的管道。
途中他顺手从玻璃柜里抓出那张北极航线的车票,塞进我掌心。
“婚礼办完了。”他一边爬一边说,声音在管道里回荡,“我们领证了。”
我跟着他往里爬,膝盖压在冰冷的金属上。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合金门彻底闭合,把整座金库锁死在里面。
管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进。前方漆黑一片,不知通向哪里。
他在我前面,一只手撑着管壁,一边回头确认我有没有跟上。
“冷吗?”他问。
我摇头。
其实有点冷,但我没说。
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我。我接过来裹在身上,还能闻到一点雪松味。
我们继续往前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岔口。
他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金属管壁上快速画了几道线。是星图的一部分,北斗七星的形状。
“记住这个标记。”他说,“每爬一段,我就刻一次。你要是走丢了,就找有星图的地方。”
我点头。
他继续向前。
管道倾斜向下,坡度越来越大。我手脚并用,生怕滑下去。
忽然脚下踩空,整个人往前扑。
他立刻转身,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回来。
“抓紧我。”他说。
我抓住他的衣角,贴着他慢慢挪过去。
前方又有灯光闪了一下。
他低声说:“有人在巡查。”
我们屏住呼吸,贴着管壁不动。
脚步声从下方传来,越来越近。
他忽然抬起手,在我掌心写了两个字:**别动**。
我僵着身体,不敢出声。
那队人过去了。
等声音远了,他才松口气,正要起身——
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金属撞击。
紧接着,头顶的通风板猛地晃了一下。
灰尘簌簌落下。
他抬头看去。
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上方的通风口栅栏正在被撬动,螺丝一颗颗松开。
有人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