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的意念直接而深邃,如同古树根系探入地底,直指核心。他没有询问林核的来历细节,也没有追究他力量的表象,而是直接触及本质——林核力量属性与这个世界根本规则的冲突,以及他前来寻求知识的目的。
林核面对这直达心灵的诘问,并未慌乱。他同样没有开口,而是以自身凝练的神王级精神力,将意念凝成一线,平和地回应,如同在汹涌的能量海洋中投下一枚定锚:
“理解,而非征服。我流落于此,非我所愿。我的力量源自故乡的规则,与此地生命之息相悖,我已知晓。正因相悖,故而寻求理解。理解贵族的生命织法,理解此方天地的韵律,或可找到归途,亦或找到共存之道。毁灭与掠夺,从非我的首选。”
他的意念坦诚而清晰,没有掩饰自身力量的“异质”性,但也明确表达了非侵略的意图,并将“寻求回归”作为首要目标,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征服”的嫌疑。
圣殿内浓郁的生命之息微微波动,仿佛在回应着这场无声的交流。大祭司混沌色的眼眸注视着林核,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直视他灵魂深处那稳定旋转的混沌奇点。
良久,大祭司的意念再次传来,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探究:“共存……有趣的词汇。在我的漫长岁月里,见过被‘荒’侵蚀而疯狂的野兽,见过试图强行掠夺生命之息的外来者,他们最终都化为了林地的养分,或被规则排斥,归于虚无。你的力量,比‘荒’更纯粹,更接近‘虚无’的本源,却蕴含着惊人的秩序与控制力。这本身,便是一种奇迹。”
他微微抬起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向身旁古树的主干。一道细微的金绿色流光从树干注入他的指尖,又在他面前缓缓流淌、交织,最终化作一个极其复杂、不断生灭变化的能量结构图。那并非固定的图案,而是一个微缩的、动态的生命系统模型,包含了能量吸收、转化、循环、乃至衰败与新生的全过程。
“此乃生命织法的基础韵律之一,‘循环织锦’。”大祭司的意念伴随着能量模型的演示,“感知它,理解它。并非用你那强大的精神力去解析、去复制,而是去‘感受’其内在的脉动,如同感受你自己的心跳。”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机会。大祭司没有直接传授具体的法门,而是展示了生命织法最核心的“理念”。他让林核去感受,而非学习,这恰恰是针对林核这种情况最有效,也最安全的方式。强行将异质能量纳入生命织法体系只会引发剧烈冲突,但若能理解其“神韵”,或许能找到某种契合点。
林核收敛心神,将混沌感知催动到极致,但他谨记大祭司的提醒,没有试图去拆解、分析这个能量模型的结构——那必然会引发反物质能量与生命之息的直接对抗。他放空了“解析”的念头,仅仅是“观察”和“感受”。
在他的感知中,那金绿色的能量模型仿佛活了过来。他“看”到了生命之息如同涓涓细流,从虚无中被汲取,融入模型,遵循着某种玄妙的轨迹运转,一部分化为生长的动力,一部分维持着结构的稳定,一部分则在模拟的“衰败”中逸散,回归周围的环境,继而又有新的能量补充进来……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是一种与核能、反物质能量那种追求极致爆发和掌控完全不同的模式。它更注重平衡、流转与整体的和谐。能量并非被牢牢锁死在个体内部,而是在个体与环境之间不断交换,个体既是能量的使用者,也是能量循环的一个环节。
“平衡……循环……非独占,而共融。”林核心中若有所悟。他的反物质能量之所以引发世界反噬,正是因为其“抹除”和“终结”的特性,彻底打破了这种循环与平衡,成为了规则体系内的一个“漏洞”或“肿瘤”。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一缕感知,极其温和地,如同羽毛般轻轻贴近那能量模型的外围,不去干扰其内部运转,只是感受着那循环所带来的、独特的“生”之韵律。
起初,生命之息本能地排斥着他这缕异质感知。但林核耐心极佳,他不强行突破,也不退缩,只是保持着那种微妙的接触,让自己的精神频率极其缓慢地、尝试着与那循环的韵律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如同让水火相融。他必须时刻控制着自身力量不泄露分毫,又要让精神去适应一种截然不同的规则体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圣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古树能量脉络流淌的微光和林核如同石雕般静立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核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消耗巨大,那缕感知即将被生命之息彻底排斥开时,忽然——
嗡!
那能量模型的循环韵律,似乎极其轻微地、接纳了他的那一丝试图共鸣的意念。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契合,仿佛错觉,但林核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无处不在的排斥感,似乎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变化极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确确实实是自他流落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身与环境的对抗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他立刻收敛了那缕感知,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明亮的光芒。
大祭司一直静静地看着,此刻,他那古井无波的脸庞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散去了面前的能量模型,混沌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
“你的悟性……远超我的预期。”大祭司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仅凭一次感受,便能触碰到韵律的边缘,并引得规则之网产生一丝微澜……看来,你并非此方天地纯粹的‘敌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生命织法,并非固定的咒语或招式。它是我们森之民世代与林地共舞中,体悟到的与生命之息共鸣的方式。其核心在于‘理解’与‘尊重’,而非‘命令’与‘掠夺’。你既已感受到一丝韵律,便算是踏入了门槛。”
“然而,”大祭司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你的力量本质与生命之息终究相逆。过度深入生命织法,或许会引发你自身力量的失衡,亦可能对林地造成未知的影响。前路艰险,你需要自行抉择。”
林核深深吸了一口气,抚平精神力的消耗,郑重回应:“感谢大祭司的指引。我明白其中的风险。但理解此界规则,是我目前唯一的路径。我愿意承担后果,并承诺在探寻过程中,绝不做危害林地与贵族之事。”
大祭司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你可暂居部落。薇菈会为你安排住处,并提供一些基础的织法常识。更深层的奥秘,需待你证明你的‘理解’与‘克制’之后,再行探讨。”
“此外,”大祭司的目光似乎穿透圣殿,望向河谷的方向,“古哺者的异状,部落近年来遭遇的‘荒’之侵袭加剧,或许……也与你这样的‘变数’出现,存在着某种关联。世界的规则,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句话,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核心中荡开层层涟漪。他的到来,难道不仅仅是意外,还与这个世界更深层的变化有关?
带着新的疑问和一丝初步踏入生命织法门槛的收获,林核向大祭司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生命圣殿。殿外,薇菈仍在等候,看到他出来,迎了上来。
“大祭司与你谈得如何?”她关切地问道。
林核看了看她,又望向这片生机勃勃却又暗藏规则的林地,缓缓道:“略有收获。或许,我需要学习的东西,比想象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