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低空盘旋，燃油表指针缓缓向左偏移。苏瑶把终端贴在胸口，感受着微弱震动传来的节奏。每一次波动，都是孩子还活着的证明。
她盯着屏幕边缘一闪而过的绿色光点，手指不断调整接收频段。信号依旧断续，但比刚才稳定了些。她记下每次脉冲出现的时间，用笔在膝盖上的纸片上划出间隔。
厉霆琛站在她身旁，目光扫过海面。风浪太大，远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忽然抬手，指向右前方：“那边。”
苏瑶抬头。海雾中有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又放开。它不像是船灯，也没有规律闪烁，但每次亮起的间隔几乎相同。
“不是自然光。”她说。
飞行员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信号弹残留，或者电路短路。”
“不对。”苏瑶已经打开终端侧边的投影功能，调出摩斯密码对照图。“这个节奏……是人为的。”
她屏住呼吸，开始记录。短闪，短闪，长闪——三点，三划，三点。
SoS。
她的手抖了一下。
这不是随机闪烁，是求救信号。
“再靠近一点。”她低声说，“别开强光，别惊动他们。”
飞行员没有回应，机身却慢慢下降，螺旋桨的声音压低。直升机悬停在距海面不足五十米的高度，正对那处红光方向。
苏瑶把投影贴到窗边，眼睛紧盯着外头的光点。她一边数着间隔，一边在纸上写下对应的符号。
点，划，点——A
划，划，划——o
点，点，点——S
又是SoS。
接着，信号变了。
点，划——b
划——t
点，划，点——d
划，点，点——c
点——E
b-t-d-c-E。
她皱眉，这不像单词。她重新排列，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英文，是房间编号。
b区，t层？不对。
她猛地想起什么。大宝最近迷上了一款地图游戏，每次通关都会画出房间结构图，还在角落标上“b2东”“c3西”这样的标记。
这是坐标！
她迅速翻出之前缓存的邮轮通用结构图。大型改装邮轮通常分三层主甲板，东侧为居住区。b区一般是二层客房带阳台的位置。
信号再次亮起。
划，点，点，点——1
点，划——A
短停顿后，连续三个短闪——3
再停顿，两个短闪加一个长闪——2
1A，3，2。
她心跳加快。这不是乱码，是信息。
“他在告诉我们位置。”她抬起头，声音发紧，“大宝在发信号，他在二层东侧房，门外有人守着。”
厉霆琛蹲下来，看着她手中的纸。“你能确定？”
“他用了我们家里的暗号。”她指着纸上的序列，“上次他找不到我，就在窗台用手电筒打了五分钟SoS，节奏和这个一模一样。他还加了‘妈妈快走’的编码。”
厉霆琛沉默片刻，转身走到驾驶舱边缘，低声对飞行员说：“保持当前高度，关掉所有外部灯光。”
飞行员点头，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机舱内只剩下仪表盘的微光。
外面的红光又亮了起来。
这一次，节奏更慢。
点，划——b
划——t
点，点——2
长停顿。
点——1
划——t
点，点——2
短停顿。
点——1
划——t
点——1
b2，t2，t1。
苏瑶立刻明白过来。“他在报楼层。他现在在二层，其他人在一层或三层。”
信号中断了几秒，随即再次亮起。
划，点，点——c
点，划——A
点——b
划，划——o
点——L
c-A-b-o-L。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cabool。不是词，是倒过来拼的。
L-o-b-A-c。
Lock back。锁后面的房间？
她摇头，不对。
再看一遍字母顺序。cAboL。
她突然想到——是“corridor”的变体？也不是。
她试着拆解。c、A、b，三个字母连在一起。然后是o、L。
走廊？储物间？
她猛地抬头：“是房间代号！cAb是走廊西侧第三间的意思，oL可能是门锁状态？”
厉霆琛盯着她。
“大宝在教弟弟认字母时，总把c叫成‘拐角房’，A是‘第一个门’，b是‘第二个’。他说过好几次。”
她抓起笔，在图纸上画出假设布局。二层东侧走廊直行，第三个关闭的房间，背后可能藏着其他人。
信号又闪了。
这一次只有两组。
点，点，点——3
划，点——F
3F。
她翻遍记忆，没找到对应含义。她看向厉霆琛：“F不是楼层，这艘船最多三层。”
他沉声说：“可能是房型分类。F代表family room，家庭套房，通常有独立出口。”
苏瑶点头。如果孩子们被分开关押，大宝能听到弟弟哭声的房间，很可能就是集中关押地。
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打开，按住开关，发出一次长闪。
这是回应。我们收到了。
做完动作，她立刻关灯，靠在座椅上喘气。汗水顺着额头滑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机舱内没人说话。
十分钟之后，那道红光再次亮起。
这次节奏不同。
点，划，点——d
划，划，划——o
点——G
d-o-G。
狗？
她皱眉。不可能。
再读一遍。d-o-G。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英文，是拼音首字母。
dong. ou. Ge.
东区。欧格？不对。
她猛地想起大宝给玩具车起的名字。他有辆红色小车，叫“东哥”。
东哥！
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装了LEd灯，按一下会闪红光。
他是用那辆车在发信号！
她鼻子一酸，差点抬手捂住嘴。
大宝没有放弃。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求救。
信号继续。
划——t
点，点——2
长停顿。
点——1
划——m
点——E
t2，1mE。
她快速推演。t2是二层，1mE可能是1号门后方？mE是“me”的缩写？
不，更像是房间编号的一部分。
她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mE不是人称，是机械室（mechanical）的简写？
但她立刻否定了。机械室不会在居住区。
再看一遍。1mE。
如果m是middle，E是East呢？
中间东侧？
她抬头看向厉霆琛：“他说他在二层，隔壁是机械区。那个位置墙体厚，信号难穿透，正好解释为什么GpS一直不稳定。”
厉霆琛拿起笔，在图纸上圈出区域。二层东侧尽头，靠近引擎舱的位置，有一间带阳台的客房，外接服务通道。
“绑匪选这里，一是隐蔽，二是方便监控全层动向。”他说，“但没想到孩子能利用窗户对外发信。”
苏瑶握紧手电筒。她想再回一次信号，又怕暴露位置。
就在这时，红光第三次亮起。
节奏很慢，断断续续。
点——1
划——L
点——I
点，划——AN
1-L-I-A-N。
她心头一震。
1lian。
第一联？
她猛然醒悟：是“一连”。大宝在幼儿园学过数字编码，一连代表一组房间相连。
他是在说，五个房间连在一起，他们被关在同一个区域！
信号戛然而止。
苏瑶盯着海面，那点红光再也没有亮起。
“他停了。”她声音发哑。
厉霆琛看着她：“怕被发现。”
机舱陷入安静。只有螺旋桨的嗡鸣和仪表盘的滴答声。
苏瑶低头看着手中的纸，上面写满了破译出的信息：
b2东，门外五人轮班。
走廊直行第三个门关着，听得到弟弟哭声。
位置靠近机械区，房间相连。
她一条条看过去，眼眶发热。
这不是随机求救。大宝在观察，在记忆，在传递有用的情报。
他不是在等救援。他是在帮他们找到自己。
厉霆琛接过纸张，快速浏览一遍，抬眼看向飞行员：“通知舰队，目标锁定在星澜号二层东侧b区至c区之间，重点排查带阳台的连通客房。”
飞行员点头，开始操作通讯设备。
苏瑶把终端重新贴在胸口。信号还在，微弱但持续。心跳并没有中断。
她抬头望向窗外。海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知道，就在那片黑暗里，有个五岁的孩子正躲在窗后，手里攥着一辆没了灯的玩具车，等着她来。
她轻声说：“再坚持一下，妈妈来了。”
厉霆琛坐到她旁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她手上。
机舱外，风浪依旧。
燃油表显示剩余十八分钟。
终端屏幕上的绿光，轻轻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