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轱辘碾过深冬结着薄霜的田埂,辙印里沾着细碎的红薯藤渣——赶车商人跳下车,拍了拍布袋上的霜花,伸手解开印着金黄油菜花的粗布袋。倒出的油菜种滚在掌心,颗颗细小黑亮,像撒了把碎芝麻,指尖捻起时能闻到清淡的油脂香,凑近还能看见种皮上的细微纹路。“这是‘双低油菜’,现在种下去,开春开花,暮春就能收籽,榨的油不呛人,”他从布袋里掏出棵带土的油菜苗,翠绿的叶片呈锯齿状,根须白净,“就是得防三样:深冬冻着根,苗就蔫成黄草;开春蚜虫啃叶,叶子咬得全是洞,开不了花;花期缺硼,光开花不结荚,收不上籽!”阿石接过种子,指腹搓掉沾着的细霜,转头看向刚清完红薯藤的地——地里还留着粉碎的红薯藤,用锄头一翻,土松得能攥出细孔,混着之前的草木灰,正好种油菜。
阿石带着族人把红薯地翻得深些,一锄头下去能看见土里混着的红薯藤碎,他又扛来去年冬天攒的腐熟草木灰,还从商人那接过一小袋硼砂——硼砂是白色细粉,摸着凉凉的:“草木灰补钾,苗长得壮;硼砂撒在土里,花期不缺肥,能结满荚。”接着教大家整畦:用锄头把土堆成宽四尺的畦,畦间留一尺宽的走道,方便浇水施肥;又在每畦的边缘挖了半尺深的浅沟,沟底铺层碎麦秆:“冬天雪落在沟里,化了水渗进土,开春不用浇太多水,还能防旱。”孩子们跟在后面,帮着捡畦边的碎藤,偶尔用小铲子把畦面拍平,阿石笑着递过颗烤红薯干:“等油菜开花,满田金黄,好看得很!”
油菜种撒下去没几天就冒芽,嫩黄的芽尖顶着两瓣小圆叶,像撒在土里的小绿星。可没过半个月,夜里来了场寒潮,风刮得田边的胡杨树“呜呜”响,早上一看,几棵小苗的叶子发蔫,边缘泛了黄。“得盖麦秆!”阿筑连夜召集族人扛来晒干的麦秆,从畦头开始,沿着畦面铺了半寸厚,又用细树枝把麦秆的边缘压牢,防止被风吹跑:“麦秆能挡寒气,土冻不着,苗就不会蔫。”等寒潮过了,掀开麦秆一看,小苗的叶子又变绿了,叶尖还透着新嫩,轻轻一碰,韧劲十足。
开春后,油菜苗长到半尺高,叶片变得宽大,可阿药巡田时发现,叶背上爬了些小黑蚜虫,有的还在啃叶肉,咬出了细小的洞。“得驱蚜!”她回部落找了串红辣椒,剪成段放进陶锅,加了把草木灰,倒满水烧开,转小火煮半个时辰,放凉后过滤掉渣,装进带细喷嘴的葫芦喷壶。她站在畦间,对着每片叶子的背面仔细喷,辣椒水的呛味飘在田里,蚜虫沾到水就掉下来。连喷了两天,再看叶背,蚜虫全没了,叶片又变得油亮,没过多久就抽出了嫩薹,薹尖慢慢冒出了金黄的花苞。
暮春时节,油菜开满了畦,金黄的花朵挤在枝头,风一吹,田地里滚着花浪,像铺了层金毯,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花香。花期过后,花朵谢了,枝头上结满了细长的荚,荚里的菜籽渐渐饱满,从青绿色变成了黄褐色。男人们扛着镰刀下田,弯腰割油菜,把割下的油菜捆成小捆,码在晒场上;晒透后,用石碾反复碾压,菜籽从荚里脱落,再用木锨扬场,风把碎荚吹走,留下黑亮的菜籽,堆成了小山。部落的小油坊里,石磨转着“吱呀”响,菜籽被磨成浆,再用木榨挤压,金黄的菜籽油顺着木槽流进陶瓮,油香飘满了整个部落。榨完油的菜籽饼,一部分敲碎撒进地里当肥,一部分切碎拌进牛羊食——牛羊吃了,毛色更亮,上膘更快;油菜秆晒干后,一部分当柴烧,灶台里的秆“噼啪”响,煮出来的粥都带着点油香,一部分粉碎后混进土里肥田。
没过多久,之前来换红薯的商队赶着牛车来了,一进部落就闻见了菜籽油的香味。苏清寒用菜籽油炒了盘青菜,端给商人尝,商人夹了一筷子,嚼着清香,连说:“这油不呛人,炒的菜比别的油香!”当场从牛车上搬下一套榨油机配件——配件是黄铜做的,有新的榨槽和压杆,比部落里的旧配件更光滑,装在木榨上,榨油更快,油渣里剩的油也更少。他用配件换走了三袋菜籽,临走前,又从布囊里掏出一袋种子,递给阿石:“这是‘高油油菜’种,比双低油菜的籽含油量高两成,榨油更划算,你们明年冬天种正好!”阿石接过种子,装进刻着狼纹的陶罐,放在窑洞的种子架上,和红薯种、玉米种排在一起,罐子里的种子,又添了新的希望。
油菜畦旁,新的“油菜共生碑”立了起来,碑顶雕着两枝金黄的油菜花,花瓣纹路清晰,还刻了几颗饱满的菜籽;碑身上刻着族人们的印记:阿石的硼砂施肥纹、阿药的辣椒水防虫纹、阿筑的麦秆防寒纹,还刻了个小油坊的图案,看着满是烟火气。
傍晚时分,驿道上传来马蹄声,一个穿着短衫的商人骑着马过来,马背上的布袋印着豌豆荚图案。他远远就喊:“听说你们种出了双低油菜!我带春豌豆种来啦!现在种,夏天就能收,鲜荚煮着吃甜,老荚剥粒能做汤,豌豆根能肥田,秸秆铡碎了喂牛羊,一点不浪费!”族人们笑着迎上去,手里捧着用菜籽油炒的青菜,递给商人尝。菜油的清香混着暮春的暖风,飘得很远,远处的夕阳把油菜畦和共生碑染成了暖金色,连空气里都满是丰收的踏实味。
阿石望着晒场上的菜籽堆,对林砚说:“从冬天种油菜,到暮春收籽榨油,地不闲,油不断,这就是跟着土地过日子的安稳劲。”林砚点头,看着孩子们在花田里追着蝴蝶跑,轻声说:“人和土地共生,你给它添肥防寒,它给你长粮产油,日子自然就有奔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