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谷南药田的草叶上时,林砚和阿苗已提着竹篮站在安心草垄前——刚谢了白花的安心草,茎秆泛着嫩绿,顶端还坠着未成熟的褐籽,风一吹,籽实轻轻晃,像串小铃铛。阿苗蹲下身,指尖捏着茎底轻轻一折,“咔嚓”一声,嫩茎就断了,她特意避开顶端的籽:“母亲说安神香要用嫩茎,老茎纤维粗,燃着会有烟味,籽得留着明年种。”
林砚在旁铺开竹篮的衬布,伸手接住阿苗递来的嫩茎,偶尔捡起掉落的叶片:“这些叶片也别扔,晒透了能掺进草粉里,不浪费。”两人动作轻缓,怕碰落太多草籽,晨光落在他们的发梢,沾着的晨露闪着细碎的光,连田垄里的月灵蛊都静悄悄的,只趴在草叶上看着,没敢上前打扰。
回到婉居,阿苗把安心草嫩茎和叶片分开,摊在竹架上——竹架就摆在窗旁,晨光正好能晒到,她还特意在架下垫了层棉纸,接住可能掉落的草屑。“得晒到茎秆发脆,碾粉才细。”她说着,转头看向林砚,“你去谷西的松林捡陈化松针吧,母亲说松针要放够三月,涩味才散。”
林砚点头,揣着布包往谷西走。松林里的松针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晨光透过松枝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他记得苏婉提过,陈化的松针颜色偏褐,摸起来干燥无潮气,便弯腰在松针堆里翻找——铜铃突然从衣襟里飘出来,蓝光在松针上扫过,最后停在一束褐中带金的松针旁,铃身轻轻晃了晃。林砚捡起那束松针,指尖捻了捻,果然干燥得很,还带着淡淡的松脂香:“连你都在帮着选料,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等林砚抱着松针回来,安心草也晒得差不多了。阿苗把嫩茎放进石臼,握着木杵碾磨,“咚咚”的声音比之前碾护脉草时轻些:“安心草嫩,力道重了会碾出汁,粉就潮了。”林砚则坐在一旁,把松针剪成小段,放进另一个石臼里碾成末,还特意用细筛过了一遍,只留下最细的粉末。
按药谱上“安心草粉五份、松针末一份”的比例混合时,阿苗取来青瓷瓶,只倒了小半盏寒月泉水:“母亲在这儿画了个小盏的记号,说‘水多则香软,难燃;水少则粉散,不成坯’。”她一边说,一边用竹筷轻轻搅拌,粉团渐渐成形,不粘筷也不散开,刚好捏得成团。
几只月灵蛊从竹架上爬下来,慢悠悠地爬到陶碗旁,用细小的触角把散落的草粉一点点推回碗里。阿苗看着它们认真的模样,捏了点松针末递过去,可它们只凑过去嗅了嗅,又转回去推粉,半点没碰。林砚在旁看得轻笑:“倒是懂分寸,知道这是制香的料,不瞎碰。”
把揉好的香坯摆在通风的屋檐下,阿苗还特意在坯子间留了空隙:“得让风透进来,不然会发霉。”三日后,香坯果然凝出了淡褐的光泽,摸起来硬实却不脆。阿苗取来苏婉的旧竹刀,把香坯切成半指宽的细条,再摆在竹篮里阴干——这次不敢晒,怕晒得太干,燃着会断。
林砚拿起一炷阴干的安神香,凑近鼻尖闻了闻:松针的清冽混着安心草的温香,没有半点杂味,只觉得心口的烦躁都轻了几分。“今晚就在婉居试试,正好你之前总被夜惊扰。”他说着,从抽屉里翻出苏婉留下的铜制香插——香插雕着月纹,中间有个细小的孔,刚好能插进香。
入夜后,婉居的灯火昏黄,林砚把安神香插进铜插,点上火。淡白色的烟丝缓缓升起,顺着窗缝飘出去一点,大部分都留在屋里,漫过桌案、床头。阿苗靠在桌边翻药谱,原本总跳着的眼皮渐渐发沉,指尖划过纸页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竟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之前因蛊气留下的夜惊毛病,今晚竟没犯。
林砚坐在窗前,听着窗外的竹风“沙沙”响,还有草间虫鸣的“唧唧”声,没一会儿也觉得困倦。他躺在床上,看着悬在香旁的铜铃——铃身的蓝光变得格外柔和,像层薄纱罩在香上,连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被上,都显得格外温柔。这一夜,他睡得格外安稳,连梦都没做。
次日清晨,安神香已燃尽,留下一小堆淡白色的灰烬。阿苗蹲在香插旁,捏起一点灰烬看:“母亲在药谱末尾写了‘香燃尽,灰若白,则香纯;灰若黑,则料有杂’,咱们这次做对了。”她翻开药谱,指尖突然停在“安心草”那页的空白处——苏婉用铅笔写了行小字,颜色很淡,像是后来补上的:“安心草嫩叶晒干,用寒月泉水冲泡,可解烦忧,清心神。”
“还有泡茶的用法!”阿苗立刻从竹架上取下几片晒好的安心草嫩叶,放进瓷杯里,倒上刚烧好的寒月泉水。叶片在水里慢慢舒展,水色渐渐变成淡绿,飘出淡淡的清甜香气。她端给林砚一杯,林砚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之前巡查药田的疲惫竟消散了大半:“以后巡查累了,就在婉居泡上一杯,正好解乏。”
两人把制好的安神香分装进木盒——一盒放进婉居的抽屉,和护脉丸放在一起;另一盒则用布包好,带往谷南药田,藏在田边的石洞里:“守药田时偶尔会晚归,在临时搭的草棚里燃一炷,就能睡得踏实。”阿苗蹲在药田的木牌旁,把装着安心草籽的小布包系在木牌上,布包上还绣了朵小小的安心草花:“明年春天,咱们在婉居的窗台也种些安心草,既能当景致看,要制香、泡茶时,也方便采。”
林砚点头,目光望向谷西的松林方向:“等把今年收的草籽都整理好,咱们再去谷西寻寻母亲提过的‘青禾草’——她在药谱里提过一句,说青禾草能编草席,还能止血,说不定也在松林附近。”
风里飘着安神香的余韵,混着药田的草药香、竹香,格外清爽。几只月灵蛊趴在药田的木牌旁,晒着晨光,偶尔动一动触角,像是在回应两人的话。寒月谷的日子,因这些草药、香料与茶水,变得愈发安稳、鲜活——而苏婉留下的那缕药缘,还在两人的日常里,一点点延续着,像谷里的竹,慢慢生长,愈发繁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