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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水城下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冷风,吹不散临时团部帐篷里沉甸甸的空气。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几张疲惫而严峻的脸上跳跃。李锦站在粗糙的木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他军装上的血污和泥浆尚未洗净,手指缝里还嵌着难以清除的战场黑垢。面前,蒋介石一身挺括的灰呢军装,虽风尘仆仆,眼神却锐利如鹰,正亲手将一副崭新的、黄铜色星徽闪烁的少尉领章,别在他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军装领口上。

“李锦,”校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在狭小的帐篷里回荡,“淡水、拒洪,两战皆见汝之忠勇。三排,交给你了。”冰凉的金属领章底座隔着薄薄的军装布料压在皮肤上,那触感仿佛带着电流,瞬间穿透了李锦连日鏖战的麻木与疲惫。他下意识地并拢脚跟,鞋跟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回答:“谢校长栽培!学生……学生粉身碎骨,誓死报效!”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几位同样获擢升的军官,有熟悉的王俊,也有面孔陌生的同学,他们脸上混杂着相似的激动与骤然压下的沉重。

走出团部,二月初岭南湿冷的空气裹挟着硝烟余烬的味道扑面而来。李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领口那簇新的星徽,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异常清晰,与掌心残留的、被领章底座边缘硌出的细微痛感交织在一起。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攫住了他。几天前,他还是淡水城头那个被炮火震懵、需要王阿四摇晃才能清醒过来的大头兵;几天前,他还在洪兆麟的弹雨下为了救王阿四而狼狈地捅出那毫无章法的一刀。如今,他却要指挥一个排,几十号人的性命,将在他的口令下投入下一个血肉磨盘——棉湖。

“李排长!”一声带着浓重湘音的招呼打断了他的恍惚。三营营部书记官陈明仁,一个同样年轻却已显沉稳的军官,拿着一份薄薄的、墨迹未干的名单快步走来。“恭喜!这是三排现有花名册,赶紧熟悉一下。补充的新兵刚分下来,枪都还没焐热。”他语速很快,透着大战前的紧迫,“抓紧时间,把队伍拢起来!棉湖那边,林虎可不是洪兆麟!”他将名单塞进李锦手里,匆匆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又扎进了忙碌的人群中。那薄薄几页纸,此刻在李锦手中却重逾千钧。名单上陌生的名字,背后都是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孔。他看到了王阿四的名字,被划归到一班,后面标注着“轻伤,淡水”。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像被无形的手疯狂拨快。补充兵源源不断,大多是些面黄肌瘦、眼神茫然的新丁,穿着不合身的旧军装,笨拙地摆弄着刚领到的、型号混杂的步枪(有老套筒,也有少量粤造七九式)。李锦喉咙沙哑,在临时划出的简陋操场上,对着几十张混杂着敬畏、茫然和些许怀疑的面孔,一遍遍嘶吼着战术口令:“跃进!”“卧倒!”“散兵线!”“火力掩护!”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动作因生疏而略显僵硬。他不再是只需对自己负责的士兵,每一个口令的下达,都关乎几十条人命的走向。这种压力,比直面刺刀更让他窒息。他强迫自己回忆沈应时营长拖着断腿指挥时的眼神,回忆蔡光举高举军旗扑向城墙的身影,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3月12日,凌晨。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教导一团、二团近三千名官兵,在肃杀的气氛中强行军抵达棉湖以西的曾塘、和顺一线。脚下的土地不再是淡水城外的坚硬冻土,而是潮汕平原特有的、带着水汽的松软黑泥。李锦跟在连长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中,目光扫过即将展开阵地的区域,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没有险峻山峦,没有坚固城池,甚至连一条像样的河流都没有!眼前是一望无际、微微起伏的平缓水田和旱地,被纵横交错的低矮田埂和稀疏的桑基鱼塘勉强分割。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悸。远处地平线上,一些低矮的村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星罗棋布。这种地形,对防御者而言,简直是噩梦。无险可守!这四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李锦的脊椎。

“快!依托田埂、沟渠、村落!就地构筑工事!快!”军官们嘶哑的吼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迫。士兵们像被驱赶的蚂蚁,扑向那些低矮得可怜的田埂,用工兵铲、刺刀甚至双手,疯狂地挖掘着。松软的泥土被不断翻起,堆在身前,形成一道勉强及膝的“胸墙”。李锦带着三排,负责一段位于曾塘村东侧、紧邻一片开阔水田的阵地。田埂高度只到腰部,前方除了几棵孤零零的芭蕉树,几乎一览无遗。他亲自跳进刚挖开的浅坑,抓起一把泥土——湿冷粘腻,这样的散兵坑,连迫击炮弹都挡不住!

“排长,这……这能行吗?”一个新兵脸色煞白,看着自己脚下这不到半米深的浅坑,声音都在发抖。

“不行也得行!”李锦咬着牙低吼,用脚狠狠踩实坑壁的浮土,“挖深点!再深点!动作快!”他自己也抓起工兵铲,疯狂地掘土。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他不敢抬头去看那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前方。

时间在挖掘泥土的沙沙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中飞速流逝。天光渐亮,铅灰色的云层透出惨白的光。就在这时,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轰鸣,隐隐从东方地平线传来!脚下的泥土开始极其轻微地震颤。李锦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心脏骤然缩紧。他抬起头,手搭凉棚,眯起眼睛望向东方那片被薄雾笼罩的地平线。

起初只是模糊的灰黄色蠕动,像一片正在迁徙的庞大蚁群。紧接着,那灰黄色的范围急速扩大、蔓延,如同汹涌的海潮,覆盖了目力所及的全部东方天际线!无数攒动的人头,密密麻麻如同蝗虫,在低矮的丘陵和田野间起伏、涌动。刺刀反射着天光,形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冰冷的金属海洋。一面面代表林虎主力的、尺寸惊人的土黄色军旗,在涌动的潮头猎猎招展!马蹄声、脚步声、金属碰撞声、军官的嘶喊声……汇聚成一股沉闷而恐怖的声浪,如同海啸般碾压过来,瞬间淹没了教导团阵地上的所有声响!

上万敌军!史书上的数字变成了眼前遮天蔽日的恐怖现实!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李锦的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他身边的新兵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死亡浪潮,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和茫然。连一些老兵油子,握着枪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阵地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来自地狱般的声浪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胆俱裂!

“炮击——隐蔽——!”凄厉到变调的警报声撕裂了死寂!如同回应这警报,东方那片灰黄色的潮水中,猛地腾起数十团刺目的橘红色火球!沉闷如滚雷的炮声瞬间盖过了一切!炮弹带着死神的尖啸,撕裂空气,狠狠砸向教导团仓促构筑的、单薄得可怜的阵地!

“轰!轰隆!轰——!”大地在身下疯狂地跳动、痉挛!每一次爆炸,都激起冲天的泥浪,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破片,向四周疯狂溅射!李锦死死地将身体蜷缩在刚刚挖好的、还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浅坑底部,双手死死抱住头盔,巨大的冲击波像无形的重锤,一次次狠狠砸在他的后背和内脏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朵里只剩下尖锐到极致的嘶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塞进了滚烫的沸水里。他身前的田埂被一枚近失弹(近失弹是指未直接命中目标,但在目标附近爆炸的炮弹或炸弹,属于军事术语,尤其在海战中常见)掀掉了一大块,湿冷的泥浆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浓烈呛人的硝烟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皮肉烧焦的恶臭,疯狂地涌入鼻腔和喉咙,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炮击的密度远超淡水!这是林虎倾尽全力的雷霆一击!教导团的阵地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薄铁片,在狂暴的炮火下呻吟、扭曲、碎裂!左翼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混乱的呼喊,夹杂着木头断裂的巨响——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了二营营部所在的一处民房,断壁残垣裹挟着人体残肢冲天而起!右前方,李锦亲眼看见一个机枪阵地连同那挺宝贵的哈奇开斯轻机枪和几名射手,被一团骤然腾起的火光和黑烟彻底吞噬,瞬间化为乌有,只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焦黑深坑!

炮火尚未完全延伸,那如同爆豆般密集、如同刮风般呼啸的枪声便如同海啸般拍岸而至!林虎的步兵,在绝对优势炮火的掩护下,已经冲到了不足三百米的距离!无数土黄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水,漫过田野,踏过沟渠,嚎叫着扑向教导团的防线!捷克式轻机枪那特有的、如同撕裂厚布般的急促扫射声此起彼伏,织成一片密集的死亡火网。子弹如同飞蝗,啾啾地尖叫着,带着灼热的气流,疯狂地泼洒在教导团的阵地上空,打在泥土上噗噗作响,打在石头上火星四溅,打在肉体上则爆开一团团刺目的血雾!

“开火!开火!打啊!”军官们嘶哑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显得那么微弱。李锦猛地从泥坑里抬起头,甩掉糊住眼睛的泥浆,嘶吼着:“三排!瞄准!射击!”他自己也抓起那支擦拭得锃亮的粤造七九步枪,枪托死死抵住肩窝,透过弥漫的硝烟,瞄准一个冲在最前面、挥舞着驳壳枪的敌军军官身影,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

“砰!”枪身在肩头重重一撞!远处那个身影应声猛地一顿,栽倒在地。但这微不足道的战果瞬间被淹没。更多的敌人如同无穷无尽的浪潮,踏过同伴的尸体,在己方凶猛火力的掩护下,更加疯狂地涌了上来!教导团的火力被死死压制。士兵们只能躲在被炮火反复蹂躏、已经残破不堪的掩体后,艰难地探身射击,每一次抬头都伴随着巨大的生命危险。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沉闷的倒地声和短促的惨叫声被震天的喊杀声淹没。

“排长!一班……一班快顶不住了!缺口……缺口被撕开了!”一个满脸血污的士兵连滚爬爬地冲到李锦身边,指着阵地左翼靠近水田的方向嘶声哭喊。李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猛地一沉!一股约百人的敌军精锐,利用水田边缘一道稍深的排水沟作掩护,竟已突进到距离阵地不足五十米!他们以精准的机枪火力压制住了缺口两侧,后续的敌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正疯狂地向这个撕开的口子涌来!一班仅存的七八名士兵被压制在几处弹坑里,伤亡惨重,眼看就要被淹没!

“手榴弹!集中投弹!”李锦目眦欲裂,抓起脚边一颗木柄手榴弹,用牙齿狠狠咬掉保险盖,拉燃导火索,白烟嗤嗤冒出。他默数两秒,手臂用尽全力,朝着敌军最密集的缺口处猛甩出去!“一班!跟我打回去!”他嘶吼着,不顾横飞的子弹,猛地跃出掩体,挺着刺刀,带头向那岌岌可危的缺口反扑!三排还能动的士兵也红了眼,跟着排长,一边投弹一边冲锋!

“轰!轰!轰!”几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暂时阻滞了敌人的势头。李锦第一个冲到缺口边缘,迎面就撞上一个端着刺刀、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那敌人显然是个老兵,动作凶狠迅捷,一个突刺直取李锦心窝!李锦本能地一个格挡,刺刀相交,迸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脚下不稳,连退两步。那敌人得势不饶人,狞笑着再次突刺!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声枪响!那彪形大汉身体猛地一僵,额头爆开一个血洞,仰面栽倒。李锦回头,只见王阿四趴在一个弹坑边,手中步枪枪口还冒着青烟,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却有一种豁出去的疯狂。李锦来不及道谢,挺起刺刀,狠狠扎进另一个扑上来的敌人小腹!惨烈的白刃战在狭窄的缺口处瞬间爆发!教导团的士兵用身体和刺刀,硬生生将这致命的裂口又堵了回去!阵地上到处是翻滚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刺刀捅穿肉体的闷响、垂死的哀嚎、愤怒的咆哮混杂着枪声,构成一幅地狱图景。

“团长!二营阵地失守!敌人冲上来了!”一个传令兵带着哭腔,连滚爬爬地冲进教导一团设在曾塘村后一间祠堂的临时指挥所。他浑身是血,左臂无力地耷拉着,脸上是极度的惊恐和绝望。祠堂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电报机滴滴答答地响着,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团长何应钦猛地转过身,他那张向来沉稳儒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硝烟和汗水,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透过祠堂破败的窗棂,可以清晰看到左翼二营阵地方向升腾起的浓烟和火光,土黄色的敌军旗帜已经插上了那片高地,如同毒蛇的信子,正疯狂地向中央主阵地卷来!教导一团的防线,如同被撕裂的渔网,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何团长!右翼……右翼也快顶不住了!请求支援!请求……”另一个传令兵冲进来,话未说完,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大爆炸声!整个祠堂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指挥所附近的一处重机枪阵地,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

何应钦脸色铁青,猛地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破旧供桌上!茶杯震落在地,摔得粉碎。“没有援兵!预备队早打光了!”他的声音因愤怒和焦虑而嘶哑,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地图上代表林虎主力的巨大红色箭头,那箭头正无情地吞噬着代表教导团的蓝色防线。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指挥所。所有人都明白,棉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很可能成为黄埔教导团的葬身之地!校长蒋介石的期望,革命的前途,无数黄埔英烈的血……都将在此化为泡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时刻,一个身影猛地掀开祠堂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大步走了进来。是参谋长钱大钧!他身上的军装同样沾满泥污,脸上带着被硝烟熏黑的痕迹,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一片死寂的指挥所,最后落在何应钦脸上。

“团长!”钱大钧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瞬间压过了外面的枪炮喧嚣,“我带警卫排上!死,也要把阵地抢回来!”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有一句最朴素的请战,却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

何应钦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钱大钧。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的一切。何应钦的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嘶哑到极致的字:“好!”这声音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钱大钧不再多言,猛地转身,冲出祠堂!祠堂外,他一手带出来的、仅存的二十余名警卫排士兵早已列队肃立。这些士兵个个精悍,眼神如同淬火的钢刀,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杀气。他们看到参谋长出来,无声地挺直了胸膛,手中的花机关枪(mp18冲锋枪)和驳壳枪闪着寒光。

钱大钧没有废话,猛地拔出腰间雪亮的指挥刀,刀尖直指左翼那正疯狂肆虐的敌军突破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警卫排!目标,夺回二营阵地!上刺刀——跟我冲!”话音未落,他已第一个跃出祠堂门前的矮墙,高举着指挥刀,迎着遮天蔽日的弹雨,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向着那片吞噬生命的火海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二十余道灰色的身影,紧随其后,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那片由枪炮、硝烟和土黄色人潮构成的死亡旋涡!他们手中的花机关枪喷吐出短促致命的火舌,瞬间在密集的敌群中撕开一道短暂的血路!

这悲壮的一幕,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李锦所在的阵地距离祠堂不远,他刚刚用集束手榴弹炸哑了右翼一挺威胁巨大的敌军机枪,正被爆炸震得耳鸣目眩,一抬头,恰好看到钱大钧高举指挥刀,带着那队决死的灰色身影,逆着溃退的人流,撞向敌潮最汹涌处的背影!那身影在漫天的硝烟和爆炸的火光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却又带着一种顶天立地的悲壮!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李锦的头顶!所有的恐惧、犹豫、身体的剧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烧光!

“三排——!”李锦猛地跳上一段被炸塌的矮墙残骸,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愤怒而劈裂,“跟老子上刺刀!”他一把掀翻旁边一挺枪管还在发烫、却因射手阵亡而沉寂的马克沁重机枪枪身(沉重的枪身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从地上抄起一支沾满血泥、上了刺刀的步枪,刀尖直指钱大钧冲锋的方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死,也要死在反冲锋的路上!为钱参谋长——杀啊——!”

“杀——!”残存的三排士兵,无论是老兵还是新丁,无论是负伤还是完好,被排长那决绝到疯狂的气势彻底点燃!王阿四脸上糊满了血泪,嚎叫着挺起刺刀;一个断了胳膊的新兵用牙齿咬开手榴弹保险盖,用仅存的手甩了出去;所有人都像被注入了一股邪力,挺着刺刀,发出非人的呐喊,跟随着李锦那道决绝的身影,跃出残破的掩体,汇入那支决死的逆流!教导一团其他阵地上,目睹这一幕的士兵们也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纷纷挺起刺刀,在军官的带领下,发出震天的怒吼,向着汹涌的敌潮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冲锋!

刺刀如林!喊杀震天!教导团残兵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顾生死的绝地反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滚烫的牛油!正沉浸在突破狂喜中的林虎前锋部队猝不及防!他们没想到这支早已被打得摇摇欲坠、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部队,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反噬力量!最前沿的敌军瞬间被这不要命的灰色怒潮撞得人仰马翻!刺刀捅穿肉体的闷响、垂死的惨嚎、惊恐的尖叫取代了之前的喊杀!教导团士兵的刺刀、枪托、工兵铲甚至牙齿,都成了武器!以命搏命!以血换血!原本势如破竹的土黄色潮头,竟被这决死的反冲锋硬生生遏制、甚至向后倒卷了数十米!

就在这尸山血海、敌我双方在狭小地域内疯狂绞杀的至暗时刻,战场西南方向,教导二团的方向,突然响起了嘹亮而急促的冲锋号声!紧接着,是更加密集、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枪炮声!如同滚雷般碾过战场!教导二团在团长钱大钧(兼任)的指挥下,经过极其惨烈的拉锯战,终于艰难地击退了当面的敌军主力一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不顾一切地组织起了全团规模的凶猛侧击!无数灰色的身影如同苏醒的怒龙,从侧翼狠狠撞入了林虎进攻部队的腰肋!

“援军!二团上来了!”

“杀林虎!报仇啊!”

教导一团阵地上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吼!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在这内外夹击之下,奇迹般地重新稳固!林虎的攻势如同撞上了礁石的巨浪,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显露出颓势。土黄色的浪潮开始变得混乱、迟疑,进攻的锐气荡然无存。军官们疯狂的督战再也无法阻止士兵们后退的脚步。

李锦拄着刺刀已经弯曲的步枪,半跪在泥泞的血泊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肺叶如同火烧。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目光艰难地扫过这片刚刚经历地狱的阵地:焦黑的土地被鲜血反复浸透,呈现出一种暗红发黑的粘稠;残破的武器、散落的装备、扭曲的尸体层层叠叠;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号兵,蜷缩在不远处的弹坑里,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把染血的军号,稚嫩的脸上凝固着惊恐,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早已不再流血……远处,钱大钧参谋长的身影已消失在混战的人群中,生死未卜。而更远的西南方向,教导二团反击的枪炮声,正如同希望的鼓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夕阳如血,将棉湖平原上这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涂抹上一层令人心悸的暗红。林虎的第一次凶猛攻势,终于在教导一团、二团官兵用血肉筑成的堤坝前,撞得粉碎。但李锦知道,这仅仅是喘息。他颤抖着,从身旁一具敌军尸体僵硬的手指间,费力地抠出几粒沾着脑浆和泥土的步枪子弹。冰冷的黄铜弹壳紧贴着掌心滚烫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卸下自己那支打空了弹仓的粤造七九步枪枪栓,将这几粒肮脏而宝贵的子弹,一粒、一粒,缓慢而沉重地压入弹仓。

咔哒。咔哒。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尸骸枕藉的战场背景中,微弱却执着,如同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的丧钟,也像是在为下一轮更残酷的搏杀,默默上膛。棉湖的血,才刚刚开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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