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鹤群的静谧与两只“鹤”内心的紧绷中缓缓流逝。
沼泽上空,风声穿过枯黄的芦苇,带来远方的隐约的雷息。
凌栖迟所化的灵鹤,看似悠闲地用喙梳理着翅羽,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来时的方向,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感知着空气中细微的波动。
闻厌依旧维持着那略显僵硬的单足独立姿态,但他周身气息已与这片沼泽、这群灵鹤近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鹤眼如同藏于鞘中的寒锋,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直播间内,气氛也从之前的欢乐调侃渐渐转为紧张:
“那俩黑袍还没走远,神识像篦子一样在附近扫来扫去呢。”
“娃娃的万籁俱寂和香膏疑阵起了作用,他们暂时迷失了方向。”
“不好,他们拿出了一个窥虚镜,这东西对伪装和空间波动敏感。”
凌栖迟虽全力戒备,神识仍偶尔扫过直播,此刻心中一凛。
凌栖迟感知到了!
两道晦涩强大的神识,再次笼罩了这片区域,比之前更加细致,带着一种不找出目标誓不罢休的执着。一道若有若无的镜光在高空扫过,让凌栖迟感到一阵心悸。
是了,元婴修士,岂会轻易被表象迷惑?他们定有探测隐匿的手段。
她立刻传音闻厌:“收敛心神,彻底融入,当自己就是只呆头鹤!”
闻厌没有回应,但他周身那丝属于剑修的本能锐气收敛得更加彻底,连眼神都模仿着旁边一只打盹的老鹤,变得有些……茫然。
高空中,两名黑袍护卫凌空而立。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面古铜色的罗盘,罗盘中心悬浮着一根细针,正微微震颤着,指向下方大致的鹤群区域。
“气息到此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断绝,但那缕讨厌的桂花香和空间波动的终点指向这片沼泽。”手持罗盘的护卫声音沙哑。
另一名护卫目光如鹰隼,扫视着下方:“‘窥虚镜’显示此地能量场有细微的不协调,但无法锁定具体位置。这些扁毛畜生太多了,气息混杂。”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持罗盘者冷冷道,操控着罗盘,镜光开始如同探照灯般,一寸寸扫过沼泽,扫过鹤群。
凌栖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那镜光蕴含着奇异的力量,仿佛能照破虚妄。当镜光缓缓掠过她和闻厌所在的位置时,罗盘中心的指针突兀的跳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
两名护卫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齐齐锁定下方那两只形态似乎与旁边真鹤略有不同的“雪顶灵鹤”。
糟了,凌栖迟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那名目光锐利的护卫指尖凝聚幽暗光芒,准备出手试探之际——
凌栖迟动了。
她没有选择防御或逃跑,而是模仿着旁边一只刚刚求偶失败、被同伴用翅膀嘲笑后,正恼羞成怒拍打水面的真鹤,扬起翅膀,用尽‘鹤生’的力气,“啪”地一下狠狠拍在水面上!
“哗啦——!”
一大片浑浊的水花溅起,不仅弄湿了她自己的羽毛,也波及到了旁边的闻厌和几只真鹤。
同时,她的传音给闻厌识海:“学旁边那只,打架,快!”
闻厌的身体在那护卫抬手抬手的瞬间已本能地绷紧。听到凌栖迟的传音,他硬生生将那反击的本能压了下去。鹤眼里闪过呆滞的茫然,但动作却毫不迟疑。
他梗起那修长的鹤颈,学着旁边一只正在争夺地盘的真鹤,用他那坚硬的喙,啄向身旁另一只无辜真鹤的尾巴羽毛。
“咯——!”
被啄的真鹤吃痛,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鸣叫,扑扇着翅膀回头就啄了回来。旁边的几只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斗波及,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咯咯的叫声和扑翅声此起彼伏。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符合禽鸟习性的内讧,瞬间打破了方才那片刻诡异的寂静和锁定。溅起的水花、混乱的羽毛、生灵间最自然的争斗情绪,完美地将凌栖迟因紧张而泄露的一丝微弱火灵波动,以及闻厌那瞬间本能凝聚又强行散去的剑意,掩盖得严严实实。
高空中,那名正准备出手的护卫手指僵住,皱紧了眉头。他看着下方那几只打得正欢的灵鹤,又看了看同伴手中的罗盘。
罗盘指针在刚才那阵骚动中剧烈晃动了几下,此刻已缓缓恢复了平静,不再指向特定目标。
“看来是这些扁毛畜生自身的情绪波动引动了灵气。”持罗盘的护卫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耐,“此地生灵气息太杂,干扰太大。”
另一名护卫也收回了手,阴冷的目光在鹤群中又扫视了几遍,最终一无所获。“走吧,去前面再看看,他们跑不远。”
两道黑影不再停留,化作黑烟,向着沼泽更深的方向疾驰而去,神识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良久,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彻底消失,鹤群的骚动也渐渐平息。
凌栖迟所化的灵鹤,仿佛打累了般,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继续梳理羽毛,实则暗中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刚才真是险。
闻厌也停止了争斗,默默走到她身边,单足而立,恢复了那副孤高的样子,只是鹤眼里残留着一丝心有余悸。他传音过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多谢。”
若非凌栖迟急智,他刚才很可能已经本能出剑,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凌栖迟用翅膀拂了拂水,传音回道:“不客气,闻大师兄下次记得,打架不一定要用剑,用嘴也行。”她指的是他刚才啄鹤尾巴那一下。
闻厌:“……”他默默将头扭向一边,假装在看风景。
直播间内:
“哈哈哈!笑死老夫了!啄尾巴可还行!”
“闻小子这学习能力,屈才了屈才了!”
“娃娃这反应绝了!水花溅得恰到好处!”
“这波配合,天衣无缝!打赏必须走起!”
打赏的光芒再次闪烁,显然观众们对这出“鹤群斗殴”的戏码满意至极。
危机暂时解除,凌栖迟刚松半口气,脚蹼便感知到淤泥深处有缕奇异的生机雷息。
“闻厌!”她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咱们脚下好像藏着好东西,跟那些死寂雷霆不一样,感觉就大补。”
闻厌化身的灵鹤垂下脖颈,仔细感知片刻,鹤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雷泽生机?确是疗伤圣品的气息。但追兵……”
“我知道追兵刚走!”
凌栖迟打断他,有些蠢蠢欲动,“可富贵险中’啊!你不想赶紧恢复实力,然后……”
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找个机会,偷偷摸回去,给那个玄袍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说不定还能把他刚吃下去的雷核给掏出来!”
闻厌看着她那闪闪发光的鹤眼,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见到宝贝就走不动道。他无奈地传音:“你可知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这是乘胜追击!”凌栖迟理直气壮,“你就说你想不想快点好吧?”
闻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若事不可为,我们立刻撤离。”
“放心,趋吉避凶,保全自身乃我辈修士生存之道。”凌栖迟立刻来了精神。
两人悄然脱离鹤群,寻了一处隐蔽的芦苇丛,再次幻化成了两只在沼泽常见的铁齿鳄。
收敛气息后,循着那缕微弱的感应,悄无声息地潜入浑浊的沼泽深处。
凌栖迟忽然用爪子戳了戳闻厌的鳄皮:“闻厌,告诉你个秘密。”
闻厌化身的铁齿鳄尾巴尖懒洋洋地晃了晃,示意在听。
“我把真的太初剑魄石掉包了!”凌栖迟忍不住炫耀,“他们抢得头破血流的玉盒里,是我用剩下的木含灵兰。”
闻厌下潜的动作一停,鳄鱼头扭了一百八十度,那双死鱼般的鳄眼里充满了“你居然……”的震惊,但很快,震惊化为了无奈又了然的神情,仿佛在说‘果然是你干得出来的事’。
“……我就知道。”他传音,语气里听不出是埋怨还是佩服,“你当时那么痛快交出盒子,就不对劲。”
“怎么样?”凌栖迟用爪子扒拉他的鳄鱼脑袋,“是不是机智得令人发指?”
闻厌甩头避开她的爪子,传音带着纵容:“胆大包天,诡计多端。”
“承蒙夸奖!”凌栖迟毫不客气地收下,“这不都是生活所迫嘛!跟着闻大师兄您,不会点坑蒙拐……啊不是,是智谋策略,怎么混?”
闻厌:“……闭嘴吧,下潜。”
向下,再向下。淤泥与水压逐渐增强。也不知下潜了多久,前方淤泥中隐约出现一个被水草遮掩的洞口。那精纯的雷霆生机气息,正是从洞内传出。
两人小心钻入洞口,内部竟别有洞天。一个不大的干燥洞穴,钟乳石倒悬,而在洞穴中央,有一洼不过尺许见方的乳白色水洼。水洼之中,雷光氤氲,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精纯气息与勃勃生机。
“这是……雷泽灵乳!”凌栖迟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这可是寂灭雷霆之力经万年沉淀,与大地生机交融后形成的温和精华,对于疗伤、稳固根基有奇效,尤其对滋养雷属性或蕴含雷霆之力的宝物,更是无上圣品!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两人确认洞内暂无其他危险,这才解除幻形,恢复人身。闻厌见到此物,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一丝血色,此物对他伤势大有裨益。
然而,就在闻厌欣喜地上前,准备收取灵乳时,凌栖迟却猛地拉住了他。
“等等!”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洞穴四周,“这种天材地宝,必有守护之物。”她性格使然,从不信天上会掉馅饼。
她迅速取出阵盘阵旗,在雷泽灵乳周围布下了一个隔绝气息的阵法,以防万一。
两人小心采集灵乳,主要收取中央最精华的部分。起初很顺利,灵乳入手温润,蕴含的生机让人通体舒泰。
然而,就在他们采集到靠近洞穴岩壁的边缘时,凌栖迟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块。
“嗖!”
一道粉紫色的影子,从石块下的缝隙里惊慌窜出。竟是一条剔透如玉雕的小灵螈。
它似乎只是偶然在此栖身,偷偷汲取灵乳逸散气息的“小贼”,身上还沾染着淡淡的灵乳清香。此刻被惊动,吓得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一头撞在了凌栖迟布下的隔绝阵法边缘。
“嗡!”
阵法光幕摇晃,虽未破碎,但产生的灵力波动,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不好。”凌栖迟脸色大变。
这突如其来的灵力震荡,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洞穴深处某种亘古的沉寂。
“嘶嘶——”
洞穴深处,一片与淤泥几乎融为一体的‘石壁’猛地动起来。一双冰冷的竖瞳,在黑暗中蓦然睁开,森寒的杀意锁定了凌栖迟和闻厌。
那是一条几乎与洞穴环境融为一体的巨鳗——阴蚀雷鳗。其散发出的妖力赫然达到了金丹巅峰,但那股凶戾阴冷的气息,带给人的压迫感,竟丝毫不逊于之前的元婴护卫!
它显然是此地真正的守护者,一直潜伏在侧,或许是为了不破坏灵乳,才隐忍未发。此刻被彻底惊动,顿时暴起发难。
“吼!”
阴蚀雷鳗巨尾一摆,带着腐蚀性的阴雷之力,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向两人!速度快得惊人!
凌栖迟和闻厌虽惊不乱,凭借恢复的三成实力和默契,险之又险地避开。闻厌剑气吞吐,斩在鳗身之上,却只留下浅浅白痕,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凌栖迟的丹火砸过去,也被那层粘滑的淤泥和阴雷抵消大半。
这妖物皮糙肉厚,属性诡异,在这狭窄洞穴中更是占尽地利,它似乎投鼠忌器,不敢直接毁掉洞穴和可能残留的灵乳,攻击有些束手束脚,但即便如此,那狂暴的力量和刁钻的角度,也逼得两人狼狈不堪,几次擦着边躲过,衣袍被腐蚀出破洞,皮肤被劲风刮得生疼。
两人只能凭借身法在洞穴内辗转腾挪,偶尔躲到倒悬的钟乳石后暂避锋芒,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焦头烂额之际,巴列巴突然出声提醒:“正上方沼泽,突然来了俩元婴修士。”
是那俩元婴护卫,他们去而复返了,还是感应到了刚才阵法波动和阴蚀雷鳗苏醒时泄露的气息。
前有相当于元婴战力的凶悍妖鳗,后有真正的元婴。
凌栖迟背靠着一根乳石,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扫过那条疯狂攻击、却又下意识避开中央灵乳残洼的阴蚀雷鳗,又感受着头顶那迅速逼近的元婴气息,眼中充满兴味。
“闻厌!想活命吗?敢不敢再玩票更大的?”
她抬手指向那汪仅剩底部的雷泽灵乳:“我们把水搅浑!用这灵乳和这条大泥鳅,给上面那位元婴,准备一份‘惊喜大礼’!说不定,还能顺便……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