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坞侧过脸,盯着陆圪的眼睛,没马上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吐出一句。
“你可想清楚了?我答应没用,她肯不肯留你,是另一回事。”
她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决定,而是先让他认清现实。
契约的解除与否,不完全取决于她。
池菀才是真正的主人,她的意愿才是关键。
她已经付出了太多。
若陆圪仍不懂珍惜,那她宁可亲手斩断这一切。
陆圪点头,眼神没晃一下。
“我知道。但她答不答应,我都不会改。”
他明白,池菀未必会接受他的回头,甚至可能会狠狠拒绝他。
但他不在乎了。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留下。
而是为了对自己,给出一个交代。
即使被拒之门外,他也无怨。
颜坞没再搭话,只是把胳膊轻轻搭回池菀腰上。
可陆圪知道,他信了。
颜坞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复。
他选择了观望,也选择了给予陆圪一次机会。
陆圪心头一松。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旋翊松了口气。
池菀想提解契就更难开口了。
对大家来说,这未必是坏事。
他看着池菀低垂的眉眼,心中微微泛紧。
他知道她一直在挣扎。
既想维持这个小团体的完整。
如今陆圪主动回头,或许能让她多一分安心。
尽管未来仍不确定。
但至少,眼下这场风雨,暂时平息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大家的呼吸声。
月光从窗缝斜斜洒入,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第二天一早。
池菀刚睁眼,就见旋翊端着陶碗站在跟前,嘴角弯着淡淡的笑。
“醒啦?洗把脸吧,隳鸢肉都烤好了。”
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在陶碗边缘。
碗里的水清澈见底,还浮着一片刚摘下的花瓣。
旋翊的笑容温柔。
他知道,有些事不必急于追问。
日子还得过下去,饭还得吃,路还得走。
而他们,也还得一起走下去。
她接过碗,手指轻轻触碰到陶器那温热的表面。
那一瞬,仿佛有一股细微的暖流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低头看着碗里清亮的水,水面倒映着自己略显疲惫的脸庞。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
真是没用啊,明明早就清楚他的身份……
可为什么,一见到这张脸,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半拍?
是不是……太容易被表象迷惑了?
“旋翊,你体内那股躁气……好点没?”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了些。
她接过他递来的刺果枝,枝条上还带着几颗微红的小果实。
她的动作装得漫不经心,眼角却悄悄抬起,观察着旋翊的表情变化。
“嗯,有你在,舒服多了。”
旋翊低笑一声,眼底瞬间亮了起来。
池菀嗯了一声。
但她心里却悄然踏实了下来。
既然他说舒服了,那就说明体内的暴戾之气暂时被压制住了。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失控发作。
这样一来,今日启程就不会耽误。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赶在天气转寒之前穿越北境荒原。
她走到池边,对着平静如镜的水面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清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仔细端详着,发现脸上那片原本浓重的黑斑已经褪去了大半。
这让她心头一松。
今天就要正式离开豹族,往后一路上兽人稀少。
即便有人偶尔撞见,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更不会因此掀起风波。
更何况,她本就没打算靠伪装活一辈子。
洗完脸出来时,空气中已弥漫着浓郁的烤肉香气。
隳鸢正蹲在火堆旁,手里握着一根粗铁叉,熟练地翻动着几块滋滋冒油的野猪肉。
陆圪则蹲在石锅边上,一边往滚烫的汤里扔红果,一边不停提问:“这果子得多煮一会儿才甜吗?”
明显是想偷师手艺,回去好给自己部落做饭。
池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嘴角微扬。
陆圪平日可不是这么勤快的人。
这家伙向来懒散贪玩,如今这般积极,八成是发情期来了。
想找机会表现一番,吸引异性的注意。
“池菀!快来!”
陆圪一见到她从水池边走来,立马咧嘴笑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叉子。
他顺手将一块烤得油亮、边缘微焦的肉递了过来。
“特意给你留的,肥的,你说过这个最香。”
池菀接过肉块,指尖感受到那份滚烫的温度,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陆圪怎么会突然对她这么热情?
虽说大家同路一段,也算同伴。
但也不至于细心到记得她爱吃肥肉吧?
八成真跟发情期有关。
不过……也不是坏事,总比路上闹脾气强。
她没再多想,挑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低头啃起了那块香气扑鼻的烤肉。
油脂顺着嘴角滑落,她用手背轻轻擦去。
那边,红果汤也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酸中带甜的味道直钻鼻腔,开胃得很。
她尝了一口,竟觉得比自己昨天做的还要鲜美几分。
或许是食材新鲜,也可能是陆圪偷偷加了某种秘料。
正吃得专注,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众人皆是一顿,抬头望去。
溯晨来了。
他披着厚重的灰褐色兽皮斗篷。
一双深邃的眼睛扫过营地,最终落在池菀身上。
池菀猛地站起来,恭敬道:“溯晨族长,您怎么来了?”
溯晨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瞥了一眼那口正在沸腾的石锅。
锅里翻滚着红果与野菜炖煮的浓汤,上面浮着一层诱人的油花。
虽然不知具体怎么做的。
可那香味实在太过霸道,直往鼻子里钻。
“没别的事,”他缓缓开口,“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缺不缺啥。”
池菀听得心头一暖,笑了笑道谢。
“都不缺了,谢谢您让我们借宿两晚。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动身,不会再麻烦部落了。”
她说完便转身准备去拿包袱。
谁知刚迈出一步,余光却觉察到溯晨的目光停在了她脸上。
她脚步一顿,心中微凛。
只听溯晨轻咦了一声,眯起眼睛,上前两步。
那片原本明显的黑斑……竟然比昨天浅了不少?
这不是天生胎记的模样。
他是猎人出身,常年追踪野兽,对细微痕迹极为敏感。
这斑痕,是人为涂抹上去的。
用的应该是某种能遮色的植物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