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四哥的好舅舅”让场面登时冷了下来,四贝勒的脸也肉眼可见地冷肃如冰。
温宪公主秀眉颦蹙,这个十四弟,越说越过分了!
德妃当即喝止:“胤祯!”
一语出,叫兄弟二人齐齐一怔。无他,四阿哥胤禛、十四阿哥的胤祯,名字叫起来是一模一样的。因此素日里德妃都是管小儿子叫小十四的。
因此十四阿哥自是不觉得额娘在吼他。
倒是四贝勒脸上已有几分僵硬。
却见德妃低喝道:“怎么能这么跟你四哥说话!”
一语出,叫一大一小两阿哥都愣住了。
十四阿哥回过味之后,顿时觉得心中无比委屈,额娘她居然为了四哥吼他!!
德妃看在眼里,自是心疼不已,语气立刻柔和了下来,“长兄如父,以后不可对你四哥无礼。”
十四阿哥心中不忿得紧,“额娘,儿子说的都是实话,四哥怕是巴不得五姐下嫁佟家呢!”
德妃默然片刻,而后幽幽一叹:“隆科多不好,未必叶克舒也不好,更遑论其子。更何况,隆科多是你皇阿玛的母族表兄弟,他再不好,你也不可加以置喙。否则传扬出去,你皇阿玛必定要生气。”
十四阿哥哼哼道:“传扬出去?谁传扬?四哥吗?”
四贝勒面含寒潭,眼神也冷得像刀子。
德妃立刻嗔道:“不许胡说!你跟你四哥可是同胞兄弟!你须敬着你四哥,你四哥自然会护着你。”
说着,德妃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的长子。
四贝勒深吸了一口气,“额娘放心,儿子不会跟十四弟一般见识。”
这话叫十四阿哥瞬间火冒三丈,德妃却一把将他拉住,“好了!不要任性了!额娘如今失势,你们若是兄弟阋墙,只会叫旁人看了笑话!”
十四阿哥顿时想到了佟贵妃——他咬了咬牙,竟生生忍着下来,并朝着四贝勒低头拱手,“从前是我不好,还请……四哥见谅。”
四贝勒眼底一片幽邃,居然学会忍耐了,虽然装得一点都不像。
温宪露出了笑容,“十四弟长大了,也懂事了。”
四贝勒微微点头,“的确是长进了。”——虽然长进不大。
十四阿哥暗暗咬牙,“为了额娘,我自然要上进些!”
德妃心中感动不已,眼里也闪烁着泪花,“只要你们兄弟齐心,额娘在这宫里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只要老四肯护着点小十四,让小十四安安稳稳立起来,便日后可期了。
德妃又叮嘱十四阿哥道:“佟贵妃那里……莫要得罪了她。”
“儿子知道。”十四阿哥重重点头。
“额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儿臣便先告辞了。”四贝勒忽地起身拱手道。
德妃眼底划过一丝不愉之色,但还是挤出个笑容道:“知道你如今正忙,去吧。”
温宪公主亦起身道:“额娘,我也该回去了。”皇祖母如今很不喜欢额娘,她若是久留藏拙斋,只怕她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德妃颔首:“好好孝顺太后。”
温宪点了点头,便与四贝勒一起跪了安,退出了藏拙斋。
温宪公主正要折返寿萱春永殿,四贝勒却忽地道:“五妹妹若是不急,便陪我去一趟翠薇馆吧。”
温宪公主一怔,她低声道:“四哥要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在这个节骨眼上?
四贝勒淡淡地说:“前阵子贵妃赏赐你四嫂不少好东西,你四嫂又孕吐得厉害,无法去谢恩,自然只能我去。而我毕竟是成家立业的皇子,不好单独去。”
温宪公主暗想,的确她陪着去会好些,回头也好跟额娘解释一二。
翠薇馆。
听闻四贝勒与五公主一并来请安,舜英不免有些意外。
七公主才刚发丧,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兄妹不好好陪着德妃,反倒是跑来她这儿。若是德妃知道了,那还不得气吐血?
“娘娘,您见还是不见?”岁余忙问。
“见!”舜英很淡定,又不是她传召四贝勒与五公主,是这对兄妹主动上门的!
数月未见,四贝勒瞧着清瘦了不少,嗯……还是那样丑。五公主也瘦了,但瞧着更美丽了三分。
啧啧,同父同母、同胞兄妹,颜值差距有点大啊!
舜英默默吐了个槽,然后摆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又是平身又是赐座、赐茶的,还有精致可口的小点心与切成小块的瓜果。
贵妃一如既往温和待人,倒是叫温宪公主有些尴尬了。
四贝勒亦觉脸上无光,数月前在九经三事殿外跪求,以爵换母,虽非她所愿,但终究是触及贵妃逆鳞之举。未成想,贵妃并未将他们拒之门外,甚至照常厚待。
茶是极好的金瓜贡茶,点心瓜果亦是精致。
“儿臣愧对贵妃娘娘。”四贝勒垂下了头颅。
舜英浅浅一笑,“孝顺总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散布谣言的人。
“子为王,母为虏。”舜英啧啧笑着,“还真是诛心之言啊。”
所以,四贝勒注定做不成王了。
一想到自己失了王爵,四贝勒不禁又一次攥紧了袖子底下的拳头。他都成家立业了,竟还跟未加冠弟弟一般,只是个贝勒!这一切,都是拜这位生母所赐!
温宪面色更加尴尬了,这样诛心之言她最早是听十四弟身边的太监嚷嚷的……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舜英摇了摇头。
温宪公主连忙起身,又福了一福,“经此一事,额娘她已经知错了,还请贵妃娘娘宽宥。”
舜英笑了,笑着打量着温宪公主那白嫩脸皮,“是吗?德妃真的知错了?”
看着贵妃那天仙儿般的笑吟吟的脸,温宪公主只觉得面皮滚烫,仿佛是内心被看穿了一半,一时张口结舌。
舜英笑着摆了摆手,“长辈的事儿,与你们无关。”
温宪公主讷讷不言。
四贝勒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色道:“温宪,贵妃娘娘是明眼人,有些事情,实在没有粉饰的必要。”
温宪公主尴尬得手足无措,“四哥,我……”她只是害怕,害怕额娘不肯安于现状,也害怕贵妃娘娘会为难额娘。
舜英顺手插了块苹果肉塞进嘴里,平淡地道:“放心,只要德妃不犯错,我自然不会鸡蛋里挑骨头。”
温宪公主顿时只觉得脸蛋更烫,一时只觉无地自容。难得贵妃宽宏至此,但愿额娘能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