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百姓,鸦雀无声,全都呆呆望着她。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公主殿下万岁!”
声浪久久不散。
谢苓握住刀柄的手,紧了又紧,眼眶微热。
她在这一片欢声里,抬起双手。
所有人,再一次安静下来。
谢苓平静开口:“大家,回家吧。”
“回家,重建家园。”
百姓们激动得泪洒当场。
却仍依言,渐渐散去。
谢苓收回手,挺直背脊。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吏,身上的官服洗得都发了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站在那里,虽然也低着头,身子却挺得笔直。
在这一群瑟瑟发抖的官员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苓缓步上前。
老吏抬起头。
他脸上满是风霜,老眼却亮如春阳。
“下官厉城吏房司吏,宋常,拜见公主殿下!”
谢苓扶起他,微微一笑。
“宋大人不必多礼。”
她抬手,虚扶了一下。
“你在厉城为吏三十年,两袖清风,爱民如子。”
“你的操守,本宫知晓。”
宋常有些不知所措,喉头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谢苓回头,朗声道:“即刻起,升任厉城府丞!”
宋常一震,就要跪下。
谢苓手快,扶住了他。
她神情认真,字字清晰。
“宋大人为民操劳半生,担得起。”
宋常看着她,那眼眶通红,双手颤抖。
“日后,这厉城的担子,还望你……多多费心,辅佐好新任的长官。”
谢苓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新任的长官?
谁?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谢苓转过身,重新看向堂上众人。
她平静开口。
“即日起,由本宫长史,林稚鱼,”
“暂代厉城知府一职,总揽城中一切内政民生!”
“凡有号令,即为本宫之令!”
“违令者,”她顿了顿,目光如刀,“与周永廉同罪!”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一个女子……暂代知府?!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林稚鱼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苓却朝她微微一笑,目光平静而肯定。
“稚鱼,你,可愿担此重任?”
林稚鱼只觉得心底有热血奔涌。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册子,深吸口气,用力点头!
“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谢苓笑。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厉城的诸位,便请与稚鱼共勉,让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林稚鱼用力转身,面向众人。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而是意气风发,不输男儿的巾帼女官!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双双或震惊、或怀疑的眼睛。
然后,她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宋大人,烦请你即刻清点府库,核查账目。”
“户房主事,清查城中人口、田亩,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准确的数字。”
“工房主事,召集城中所有工匠,修补城墙,刻不容缓。”
……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有条不紊地说出。
果决、利落。
令行禁止,丝毫不见慌乱!
那些原本不知所措的官员,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便领命而去。
谢苓在一旁静静看着。
她见林稚鱼应对从容,唇角慢慢上扬。
最后,她转身,看向魏靖川。
“魏靖川。”
魏靖川大步走到谢苓面前。
“属下在!”
谢苓道:“所有抄没财物,尽数分发百姓。”
魏靖川肃然领命:“是!”
谢苓最后看向林稚鱼。
林稚鱼已经将所有事安排妥当。
她走过来,神情平静,目光却坚定。
“殿下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
谢苓轻轻笑了。
“我相信你。”
林稚鱼眼眶微热,重重点头!
京城,静云庵。
庵堂后院的禅房外,古树参天,蝉鸣声声,更显清幽。
柳书婉正跪坐在蒲团上,为安庆大长公主谢怀瑾煮茶。
她动作从容,雾气袅绕间,容颜恬静。
一举一动,依旧是那般优雅得体,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眉宇间那些常年不散的郁结之气,似乎都在这些时日的清修中,淡了许多。
谢怀瑾坐在她对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像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长辈。
“说起来,前朝那位班大家,也是个奇女子。夫君早亡,她一人撑起门户,教子读书,还续写了汉书,了不得啊。”
柳书婉只是安静地听着,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
“还有京里户部王侍郎家那位三姑娘,你可听说了?”
柳书婉抬起头看向谢怀瑾。
“前几日倒是有所耳闻。”
谢怀瑾见她如此,也不由笑了。
“本宫说的,便是这位王三姑娘。”
“前些年,也是闹着要跟她那不成器的夫君和离,家里人闹得天翻地覆。可你看现在,人家自己开了个绣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听说啊,比王侍郎一年的俸禄都多。前几日看到她瞧她那气色,竟比做姑娘时还要好。”
柳书婉斟茶的手顿了顿她垂下眼,淡淡一笑。
“世间总会有女子,不甘浑浑噩噩过一生。”
谢怀瑾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总会有人不认命。”
柳书婉把茶奉给她。
安庆大长公主接过,慢慢品了一口。
“婉娘,你也该如此。”
柳书婉目光微闪,但很快恢复平静。
安庆大长公主看见了。
她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而说起了庵里的斋饭。
柳书婉告退后,一个人走在庵堂的小径上。
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回响着大长公主方才的话。
女子……
和离……
自己开办绣坊……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
最后,停了下来。
女子……原来也可以这样活吗?
抛却那些虚无的名分,在天地之间,凭自己的本事,活得……让人刮目相看?
柳书婉的心,一点点热了起来。
眼前仿佛有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地清晰。
她握紧双手,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去。
禅房内,安庆大长公主脸上的慈和笑意,在柳书婉的身影消失后,便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她缓缓走到内室,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念经。
可口中低低诵念的,却是:“九经,我的好侄儿……”
她对着那尊泥塑的佛像,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你可知,我每日跪在这里诵经祈福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想的,是驸马死时的样子。”
“我助你登基,为你安抚宗室,为你铲除异己……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死去的。”
“我会等着,让你也尝一尝,被最信赖、最重要的人,亲手夺走一切的滋味。”
仿佛浸了毒的低喃,似从心底深处,慢慢地、一丝丝地溢出来。
让人不寒而栗。
佛龛之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一个暗格。
她熟练地打开暗格。
里面没有经书,只有一幅早已泛黄的画卷。
画上是一对璧人,少年鲜衣怒马,少女笑靥如花,正在郊外游春。
正是她与驸马,年少时的模样。
画卷旁,还静静地躺着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
那盒子材质特殊,通体乌黑,却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紫光。
一股极淡的异香,从盒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