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到岳州,杨振鹰与婉儿的行程便再无交集,只好分道扬镳。
一大早,双方在码头作别,众人自是一番感慨。
杨振鹰向婉儿一抱拳,神色郑重道:“周医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过了洞庭便是通衢大道,振鹰就此与医正别过,日后医正但有需要,只需一纸书信,振鹰必鼎力相助。”
他的眼神中噙着泪,显然是不忍分别。
婉儿深深一福:“这一路上多亏少东家照应,婉儿才能够顺利从南疆返回,此恩此情,婉儿将铭记于心,永世不敢忘记。”
“周医正珍重!”
“少东家保重,后会有期!”
杨振鹰与婉儿道完别,又向武断抱拳道:“武兄,一路与你也没有喝个痛快酒,咱哥俩若是有缘,一定要痛饮一场。”
武断眼含微笑:“杨兄放心,咱们肯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到时武断一定舍命陪君子,和杨兄一醉方休。”
与武断别过后,杨振鹰又向其余人等一抱拳,算是和大家一起道别了。
望着杨振鹰及其手下弟兄的身影消失在码头人流中,婉儿的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是啊!南疆的生死与共,众人之间早已结下了深厚情谊。
“小姐,我们也该买舟北上了。”武断在一旁低声道。
婉儿将目光从码头上收回,看着围在她周围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也该赶路了。”
一番讨价还价,陈明远和武断雇妥了一艘北上的客船。
众人正要登船时,忽听码头上传来一阵喧闹呵斥之声。
“不长眼的东西,敢撞我们少爷!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
只见一群人围成个大圈在看热闹,婉儿不禁皱眉:“看来又有人在欺负弱小!武大哥,咱们看看去?”
“好,小姐,看看去!”武断一只脚已经跨到岸上了。
来到人群中,只见几个壮汉将一个卖藕的老翁推搡在地。
一旁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眼睛朝天瞪着,满是骄纵之气。
老翁跪在地上,看着被踩烂一地的莲藕,心疼得老泪纵横:“太欺负人了,分明是你们的马撞翻了我的藕筐,倒说我……”
不等老翁将话说完,那少年眉头一竖,扬起了马鞭:“老不死的,你还敢顶嘴?”
武断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手喝止道:“恶少住手!”
那少年动作一顿,斜眼向武断瞥来。
或许他见武断衣着普通,便冷哼一声:“哪里来的野种,想管本少爷的闲事?”
他身边一个似乎是家丁的人朝武断瞅了瞅,眼珠子滴溜一转,忙凑上前对少年低语道:“少爷,那汉子带着刀……”
少年满不在乎:“有刀怕什么?除非他不晓得我爹是沈文渊!”
“沈文渊?”婉儿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武断正要拔刀,婉儿忙按住了他的手,低语道:“武大哥,先看看再做计较。”
不曾想那少年以为婉儿他们怕了,就越发表现的嚣张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婉儿与阿苦,眼睛一亮,手中马鞭虚指:“咦?这俩小娘子倒有几分姿色,不如陪小爷我喝杯酒怎样?”
“我去你大爷的!”
武断勃然大怒,抬起脚便要踹向恶少。
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好汉且慢!”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面相儒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身着劲装的汉子,显然都是练家子。
那男子冲到少年面前呵斥道:“云儿!你又在惹是生非?我……”
说着,他举起手便要扇少年耳光,却被底下家丁抱住:“老爷息怒,少爷只是和人在耍子!”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慢慢放下了手:“耍子?”
他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老翁,目光随即又转向武断,忙拱手道:“这位兄台,小儿无礼,冲撞了诸位,沈某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这老人家的损失由我来赔,不知诸位是……”
婉儿见他客气,便婉言道:“我们是路经此地的行商,看你儿子在欺负这老汉,因此过来劝阻。”
闻言,男子狠狠瞪了沈从云一眼,那恶少悻悻地低下头,再不敢出声。
男子略一思忖,然后又看向婉儿,语带疑惑:“听姑娘口音好像是京城人士,姑娘可晓得京城有一位叫周婉儿的女郎中?”
婉儿顿感惊诧:“小女子正是周婉儿,不知阁下是……”
男子脸上露出笑容,向婉儿抱拳道:“哈哈,真是好巧啊!在下沈文渊,见过周神医。”
婉儿谦恭道:“神医不敢当,却不知沈先生是怎么知道我的?”
沈文渊抚掌,神情变得热络起来:“哈哈,在下曾受听风吟听大人托付,说如果遇见一位来自京城的周姓女郎中,一定要好生款待,不曾想你就是周郎中!”
“原来是听风吟的旧友!”婉儿心中恍然,“难怪觉得沈文渊这名字耳熟,听风吟的确说过他有一个在江南经商的故交。”
他乡遇故知,沈文渊大喜过望。
他立刻命人赔偿了老翁,又让沈从云向婉儿和武断赔礼。
那少年虽不情愿,但在父亲严厉目光下,只得略略拱手赔情。
见他纨绔至此,婉儿和武断也无心介意。
“犬子顽劣,让周神医见笑了。”沈文渊苦笑,“他母亲去得早,我又疏于管教,便养成这副德性了,此番想带他出来历练一下,不想稍一离开就惹祸。”
婉儿略一笑道:“沈先生不必客气,少年心性,慢慢引导便是。”
话说开了,又有听风吟的托付,沈文渊便邀请众人登上他的私船,一同前往江陵。
至晚间,船到江陵,沈文渊又执意请众人前往他的别院。
婉儿推辞不过,又见天色已晚,便应了下来。
沈家别院颇为雅致清新,与锦绣阁主苏九娘的别院颇有一比。
众人自经历过在苏九娘的别院小住的经历,也就对沈家别院见怪不怪了。
安顿下来后,沈文渊设宴款待。
席间,他言谈风趣,见识广博,对听风吟近况也十分关心。
酒过三巡,他叹道:“周小姐不瞒你说,我此番是想将这孽障送到他外祖家,请严师管教一番,只因这江陵知府与我有些旧怨,这孽障在此,我实在放心不下。”
婉儿只略略点头,并不发表意见,只因是到人家家中做客,不便太过打问。
……
次日清晨,众人被院外的喧哗声惊醒。
“沈文渊,你纵子行凶,还不快快出来?”
管家到院门外一看,竟是几十个气势汹汹的衙役在大呼小叫。
沈从云躲在屋内不敢出去。
沈文渊逼问小厮后才知道实情。
原来沈从云昨夜溜出去喝酒,与人发生了口角。
不想对方竟是知府衙内的师爷之子,他一时冲动,便把对方给打伤了。
听完小厮的讲述,沈文渊脸色十分难看:“这孽子惹的好祸!人家这分明是借题发挥来了。”
说着,他带着管家来到门外与衙役们周旋。
眼看衙役就要砸开门冲进来拿人,忽见一道月白身影飘然而至,折扇“唰”地展开。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长相俊美的翩翩公子。
只听他语带戏谑道:“哟,江陵府的官差,好大的官威啊!青天白日,私闯民宅,可有驾帖?”
此人风姿如玉,眉眼含笑,不是落英缤又是谁?
那班头见他气度不凡,心下先怯了三分,硬着头皮道:“你是什么人?敢阻挠官府办案!”
此刻,婉儿和武断等人也都出来站在门外。
落英缤并不理那班头,而是转头对婉儿微微一笑:“周大夫,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太平啊!”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和戏谑,令婉儿忍俊不禁,她略一掩口道:“你的鼻子很灵嘛!”
落英缤知道婉儿在调侃他,却并不以为然,而是看向沈文渊,向他拱了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江南丝帛巨贾沈先生吧?在下落英缤,与周大夫有缘再次相遇,既然这事让在下撞上了,就交给在下处置如何?”
他也不等沈文渊回答,便踱步到那班头面前,向他耳语一番,边说边塞给他一件物事。
那班头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落英缤:“原……原来是落公子……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冒犯了!”
眼见班头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不但向落英缤连连作揖,还对手下喝道:“撤!都撤!这里面有误会。”
转眼间,数十名官差走得干干净净。
见状,沈文渊又惊又喜,连忙向落英缤道谢:“多谢落公子解围,不知公子……”
落英缤潇洒地合上折扇,目光却落在婉儿身上:“路见不平而已,再者,能替周大夫分忧,是在下的荣幸。”
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风流尽显,饶是婉儿阅历丰富至斯,却也也觉得这男子的确有令女子心动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