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周锦华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沉,眼中怒火升腾,厉声喝道:“谁在那里胡说八道!污蔑我儿!”
团团丝毫不惧,噔噔噔走到厅中,仰起小脸:“我啊!”
看清是她,周家父子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又是这个小丫头!
团团可不管他们脸色的难看不难看,径直走到周景安面前。
她一脸好奇:“你不是有老婆了吗?就住在城西花枝巷里啊!”
她怎么知道?我藏得那么好!除了母亲,父亲都不知道!
周景安强自镇定,矢口否认:“胡言乱语!我尚未婚配,哪里来的妻室!郡主定是听了什么小人的谗言,误会了我!”
“不对啊,”团团歪着小脑袋,“你不是前几个月才从那个什么凝香苑把人家接出来吗?”
“哦,对了!你娶她花了好多好多银子呢!哇,你家真有钱,每次娶老婆都花那么多!”
凝香苑三个字一出,周锦华眼皮猛地一跳,那是京城有名的歌舞坊!难怪儿子花银子如流水一样,原来竟是拿来填了这些!
他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周景安看着父亲的脸色,额角渗出了冷汗,声音都尖厉了几分:“没有的事!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空口白牙,凭空污人清白!”
团团毫不留情:“原来你是一边娶老婆,一边仰慕书珺姐姐啊!”
周景安扑通一声跪倒:“父亲!宋公!莫要相信这黄口小儿之言!她这是凭空捏造!”
“绝无此事啊!什么凝香苑!我洁身自好,从来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啊!”
团团看着他惨白的脸:“你怎么这样啊!自己的家都不要!你不要老婆,难道连儿子也不要了?”
满堂皆惊。
“啊!”宋书珺在屏风后没忍住,轻声惊叫了出来,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周景安摇摇欲坠,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若不是留云有了我的子嗣,母亲又怎会同意将她接出来,让我金屋藏娇!
周锦华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下了然,看来此事不假。
周景安抬头看向父亲铁青的面孔,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儿没跪住。
周锦华气得浑身发抖。
本来想得好好的,宋敬贤虽无官身,却地位尊崇,若是能与侯府联姻,必将大大有助于侯府的今后。
没曾想竟是这个结果。
被人当场揭破,儿子不但流连青楼,正室还没有呢,倒先养了个外室出来,连孩子都有了!
他瞪着团团,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喷出血来。
宋敬贤缓缓开口:“周公子,郡主年幼,想必是不会凭空捏造出花枝巷、凝香苑这些名目的。你还有何话说?”
“宋公!我!”周景安张口欲辩,冷汗浸湿了内衫。
他想否认,想狡辩,但此事若想查证,实在是易如反掌。
岂是嘴上否认便能了结的?
周锦华又气又急,急忙起身站起,对着宋敬贤深深一礼,试图挽回:“宋公息怒!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犬子年轻不懂事,想必是受了些狐朋狗友的蛊惑,一时糊涂……”
“糊涂?”宋敬贤淡淡打断他,“侯爷,若郡主所言不虚,令郎此番作为,已非年少轻狂可以遮掩。”
“一边外室子嗣俱全,一边却来求娶老夫的孙女。靖海侯爷这是视我宋家为何地?视书珺为何人?”
他每说一句,周锦华父子的头便更低一分。
“我宋敬贤的孙女,纵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也断不容旁人如此轻贱欺辱!”
宋敬贤声音陡然转厉:“这门亲事,不必再提!二位,请回吧!”
直接下了逐客令。
周锦华面如死灰,知道此事已再无转圜的余地,今日这人算是丢到家了。
他狠狠剜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勉强拱了拱手:“是,请宋公息怒,本侯告辞。”
说罢,拖起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周景安,灰溜溜的仓惶离去。
团团满意地拍了拍小手,跑到宋敬贤面前,邀功似的仰起小脸:“宋爷爷!我把他们赶跑啦!书珺姐姐不用嫁给那个坏蛋啦!”
宋敬贤脸上寒霜尽褪,伸手将团团揽到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团团说得对!今日多亏了你了。你书珺姐姐,确实该好好谢谢你。”
宋书珺领着弟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对着团团深深一福:“团团妹妹,多谢你。”
若非团团仗义执言,她此生恐怕真的要葬送在那等伪君子手中了。
宋竹霖直接扑过来抱住团团的胳膊,小脸兴奋得通红:“团团你好厉害!几句话就把那个坏蛋吓跑啦!”
团团被夸大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得脸上酒窝深陷。
宋敬贤看着她:“可是团团啊,你怎么知道靖海侯家的事呢?我看周锦华那个样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儿子做下的好事。”
团团想了想:“我就是知道嘛!”
宋敬贤微微一笑:“你可真是一个小福星啊!”
他挥了挥手:“你们去玩吧,今晚就在爷爷这里吃饭!吃完了再让他们送你回府!”
宋竹霖开心地拉起团团的手:“太好啦!团团咱们回去接着玩!”
宋书珺给祖父行礼:“请祖父莫要因他们再生气,孙女自去了。”
宋敬贤摆了摆手:“去吧。”
这京城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了。
周家求亲是假,想借我这帝师之名稳固他靖海侯府的权势才是真。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栽在一个五岁的小娃娃手里。
这个团团,真是不简单啊!
同一时间,大夏,国师府。
寝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巫罗缓缓睁开了双眼。
“国师!你终于醒了!”
公孙止扑到床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惊喜。
他自幼跟在巫罗身边,见巫罗的次数比见父亲公孙驰的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质疑过自己神童转世的身份,却从来没有质疑过巫罗陪在自己身边的情分。
此次巫罗昏迷不醒,公孙止一直守在他病榻边,心急如焚。
侍立在一旁的道士将巫罗扶起,靠在床头。
“快!将药拿来!”
另一个道人立刻端来一碗药,公孙止接过来,捧到巫罗面前:“看来,这太医院的药还是有几分用处的,国师,把药喝了吧。”
巫罗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心头猛地一跳:“滚开!”
他猛地一挥手。
“哐当——!”
药碗被狠狠打翻在地,药汁和瓷片碎裂四溅。
公孙止惊呆了:“国师!你怎么了?”
巫罗闭了闭眼:“殿下请回罢,我已经没事了。”
公孙止茫然站起,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巫罗看向窗外。
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午后。
我亲眼看着你,心灰意冷地跳下了万丈深渊,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