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辅自尽,三皇子圈禁。
一场足以颠覆朝局的巨大风暴,最终以一种近乎摧枯拉朽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京城上下,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反转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权倾朝野数十年的张首辅,会以如此惨淡的方式收场。更没人想到,看似温润如玉的翰林学士纪玄昭,竟有如此雷霆手段,能在绝境之中,完成这惊天逆转。
经此一役,朝中三皇子一系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太子之位,稳如泰山。而纪玄昭,则成了新太子身边,最炙手可热、也最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
然而,这场巨大的政治动荡,也耗尽了皇帝最后的心力。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半个月后,一道传位诏书,从宫中发出。
皇帝宣布退位为太上皇,颐养天年。太子李承乾,于三日后,登基为帝。
新皇登基,改元“景明”。
景明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气氛肃穆。李承乾身着玄色龙袍,面容虽显稚嫩,但目光已带上了属于帝王的沉稳与威仪。
他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任命纪玄昭为新任内阁首辅,总领百官,辅佐新政。
旨意一下,朝堂之上响起一片极轻的抽气声。
从翰林学士到内阁首辅,纪玄昭的晋升之路,快得令人瞠目结舌。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必然,但当它真正发生时,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出列,俯首道:“陛下,纪大人经天纬地之才,臣等皆无异议。然,首辅之位,总领国朝政务,责任重大。纪大人年岁尚轻,恐……难以服众。”
此言一出,不少老臣都暗暗点头。这不是挑衅,而是官场论资排辈的惯性使然。
新皇李承乾看向纪玄昭,目光中带着询问。
纪玄昭上前一步,身姿笔挺,紫色的崭新官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清绝。
“敢问陈御史,”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何为‘服众’?是以年岁,还是以政绩?”
陈御史一愣:“自……自然是以政绩。”
“好。”纪玄昭颔首,“前首辅张庸,年岁够长,党羽遍布,可谓‘服众’。然,其治下,黄河大堤贪腐案积压多年,青州灾情瞒报,致使民不聊生。此等‘服众’,是福是祸?”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今,新朝伊始,百废待兴。下官不才,愿立军令状。半年之内,若青州灾民不得安抚,黄河大堤修缮无功,国库亏空不见起色,下官,自请摘去头顶乌纱,永不录用。”
掷地有声,满殿皆寂。
陈御史老脸涨得通红,躬身退回了队列,再不敢多言半句。
新皇李承乾眼中闪过激赏,朗声道:“朕,信纪爱卿。”
仅仅一个回合,纪玄昭便以雷霆之势,彻底坐稳了这百官之首的位置。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二日,又一道圣旨,浩浩荡荡地送往了纪府。
这一次,领旨的,不是当朝首辅,而是他的夫人,宋千千。
纪府正厅,香案高陈。
宋千千身着一袭石青色素面锦裙,跪在蒲团之上,神色平静地听着传旨太监那尖细而洪亮的声音。
“……纪门宋氏,淑慎性成,克娴于礼。相夫有道,匡扶社稷于危难;心怀兆民,活万民于水火。德才兼备,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特册封为‘一品镇国夫人’,赐金册、金印,享从一品俸禄……”
一品镇国夫人。
非皇室女子,所能得到的,至高无上的荣耀。
当那沉甸甸的金册与金印,由太监恭敬地递到宋千千手中时,整个纪府,彻底沸腾。仆妇们激动得满脸通红,跪在地上,一遍遍高呼“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宋千千捧着冰冷而厚重的金册,指尖微微颤抖。她眼帘低垂,遮住了眸中翻涌的万千情绪。
前世,她死于马夫周荣升与假千金宋娇娇的背叛,尸骨无存。
今生,她成了大周朝最尊贵的一品夫人。
这天翻地覆的荣光,是她亲手,一步步从泥沼与血污中,为自己挣来的。
与此同时,这道石破天惊的圣旨,也如同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京城。
安定侯府。
安定候坐在主位上,哈哈大笑。
他的亲生女儿,如今成为了一品夫人!
永宁侯府。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偏院的方向传来。
是宋娇娇。
她早产后身子一直未愈,形容枯槁,被拘在小院里,形同囚禁。此刻,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疯了一样地冲出来,抓着一个丫鬟,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的肉里:“你刚才说什么?那个贱人怎么了?她怎么可能……”
当丫鬟颤抖着重复了一遍听说的内容后,宋娇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随即爆发出一种癫狂的、刺耳的大笑,“一品夫人?哈哈哈……一品夫人。我才是侯府千金,我才是天之骄女。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挑粪夫的女儿能当一品夫人。周荣升呢?周荣升会杀了她,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状若疯魔。
“够了。”永宁侯夫人冰冷的声音传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态的“儿媳妇”,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厌恶与冰冷,“来人,堵上她的嘴。明日一早,备一顶小轿,直接送去城西的静安堂。告诉那里的人,永宁侯府,再没有这个人。”
静安堂,是京中最破败的尼姑庵,专门收容犯了重罪的女眷。
进去,便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宋娇娇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尖叫与挣扎,最终,都化作了被布团堵住的、绝望的呜咽。
而在京郊的一处偏僻庄子里,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正躺在床上,费力地喝着一碗苦涩的汤药。
他就是周荣升。大病一场后,他虽然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病根,手脚时常麻木无力,再也无法执笔。
一个洒扫的仆妇在门外与人闲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进来。
“听说了吗?那个纪大人,他现在可是首辅了,他夫人也被封为一品镇国夫人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可不是嘛。”
周荣升猛地将手中的药碗砸了出去,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纪玄昭!
他才是天命之子,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纪玄昭不过是一个Npc。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首辅,而他,却像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被褥。剧烈的咳嗽声中,他的意识,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
纪府。
海棠花开得正盛,如云霞,如烈火。
宋千千捧着金册,独自站在树下,任凭晚风吹拂着她的裙摆。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皂角香的外袍,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夜深了,风凉。”纪玄昭的声音,温润而醇厚。
他一身紫色的首辅官袍尚未换下,金线绣成的麒麟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他静静地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手中的金册,眼中的温柔与骄傲,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恭喜夫人。”
“也恭喜夫君。”宋千千抬起头,看着他俊朗的侧脸。
“这一切,本就该是你的。”纪玄昭轻声道,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纳入自己的掌心,“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纪玄昭。”
从重生归来,步步为营,到如今权倾朝野,荣光加身。只有她彼此知道,这一路,走得有多么不易。
前世的血泪,浇灌出了今生的繁花。
宋千千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万物复苏,明媚了整个春天。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
“夫君。”
“嗯?”
“我们,回家吧。”
“好。”纪玄昭的眼中,盛满了温暖的星河,“我们回家。”
他牵着她,走过繁花似锦的庭院,走向那属于他们的,温暖而安宁的内院。
门外,是万丈红尘,是朝堂风云。
门内,只有他们二人,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