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忱去给宋时沂送年礼,身为宋时沂院里的常客,都不用侍从通传,一路顺通的进了宋时沂的书房。
宋时沂正在读书,似乎有所察觉,抬眼一看,门口正是笑意吟吟的赵尔忱,“来给你送年礼,要不要?”
一见到赵尔忱,他的眼睛立即弯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书就迎了上去,“忱儿的年礼,我岂能不要?”
赵尔忱解下身上的大氅,宋时沂顺手接了过去,他将大氅拿去放好时,赵尔忱逛到宋时沂的书案前,好多文章好多批注,太努力了时沂叔。
赵尔忱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摸着书案上的“赵尔忱到此一游”,还是她九岁那年生气时刻的。
因为在宋时栖那里见到了自己送给宋时沂的生辰礼,赵尔忱气他将自己的心意转赠他人,后来才知道是宋时栖趁宋时沂不在家拿了那物件来把玩,还不等放回去就撞上了赵尔忱,为撑面子,才说是宋时沂送的。
“时沂叔,你这书案都用了十多年了,不打算换个新的吗?”
“用好多年了,习惯了,便不舍得换。”宋时沂转身回来就看见赵尔忱坐在他书案前,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你小时候就是在这跟我学诗学画的,时栖当时还笑我,做学生的坐着,做先生的却站着。”
“然后他就被你请出去了,气得他在院子里大骂你不顾兄弟情谊,把路过的言英吓了一跳。”赵尔忱昂起头,笑嘻嘻的补充道,“言英还进来问是谁在狗叫,结果被时栖叔追着打。”
当时的宋时沂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少年,教她却教得很认真,把宋时栖醋得不行,这些年对赵尔忱的态度一直都是时冷时热。
宋时沂忙于科举时,赵尔忱会主动不去打扰他,她和宋时栖的关系也进入缓和期。
所以每回宋时沂考试前,都是赵尔忱和宋时栖关系最和谐的时候,和谐关系维持到宋时沂考完,赵尔忱再次频繁登门时。
宋时沂挑眉,“不说那个了,来看看这些文选,都是我亲自看过的,挑了好的,全都做了批注,你走时记得拿回去。”
“哦——”赵尔忱拖长了调子,大过年的,不想读书,明年再说。
可是这会儿回去也没什么好玩的,谢迟望最近忙得团团转,宋言英他们也都没空出去玩。
赵尔忱看着书案上的纸,突发奇想:“时沂叔,我给你作画吧?”
宋时沂正在整理书案上的文选,听赵尔忱这么一说,有些诧异道:“为我作画?”
赵尔忱拼命点头,“从来都是你给我作画,我还从没画过你呢。”
宋时沂还有些犹豫,可看着赵尔忱一脸期待的样子,只好应了,“我们在哪画?”
“就在此处。”赵尔忱跃起身,拽着宋时沂在窗前坐下,又往他手里塞了本书,这才兴冲冲的坐回书案前,抽出画纸。
宋时沂坐在窗前,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本书,见赵尔忱已提笔,便倚在窗前作读书状。
窗外落下雪粒,许久才把青灰瓦檐铺成一片莹白,连窗棂上雕的缠枝莲都覆了层薄薄的雪绒。
宋时沂倚在窗边,手里捧着卷文选,目光却没落在纸页上,只透过糊着素纱的窗,望着庭院里那株覆雪的老松发怔。
宋时沂侧坐的身影、垂在膝头的手和舒展的眉峰,都被赵尔忱细细描进画里,他眉眼间带着不沾烟火的温润,垂眸时落在书页上的目光,被她画得不似凡尘中人。
刚要勾勒他的鬓边,就听见那边传来宋时沂的声音:“忱儿,你与殿下新婚的日子还好吗?”
赵尔忱握笔的手顿了顿,她抬眼时,宋时沂已收回望向庭中雪松的目光,目光落在书案上,眸中含笑的问道:“你与殿下成婚日子不短,我也一直不曾问起,只是这会儿突然想起,想问便问了。”
“挺好的。”赵尔忱蘸了墨把刚刚那点晕开的墨点改作他衣上绣的暗纹,“我与他很合得来,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和他成婚这些天,我很开心。”
话落,屋角的炭盆噼啪响了一声,余下的便只有檐外雪落下的簌簌声,宋时沂微微颔首,没再说话,重新望向窗外。
赵尔忱看着宣纸上他的身影,觉得那素白锦袍和窗外的雪有些像,叫人一眼望去时不易分清。
“你这画笔是蘸了仙气不成?”没等赵尔忱再开口,宋时沂起身踱到书案旁,俯身看了眼画纸,笑着伸手虚指了指。
“把我画得太有神性了些,不像凡人,倒像是道观里供着的玉簪仙官,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烟火气。”
赵尔忱抬眼撞见他眼底的笑意,知道自己画得不错,得了宋时沂的认可,她立马就得意起来了。
赵尔忱大言不惭道:“我的眼睛看到什么样子,我的笔画出来就是什么样子。时沂叔你嫌弃也没有办法,我只不过是写实罢了,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哦?”宋时沂挑眉,“那你可得藏好了,要是叫别人看见了,还不定怎么说我自作多情呢,竟叫学生将自己画成神仙。笑我不知天高地厚,怜你昧着良心作画。”
赵尔忱指向画中他鬓边的轮廓,认真说道:“当年时沂叔教我作画,有一回你站我身旁,冬日的暖阳落在你发梢,就像这画里一样,我看一眼就记住了,那时只觉得时沂叔不像是神仙人物。”
宋时沂怔住了。
赵尔忱继续嘴甜:“在我眼里,时沂叔本就是这样,我不过是照着心中所想和眼中所看的画下来,算不得昧着良心。”
宋时沂垂眸看着画纸上的自己,又望向赵尔忱那真诚的模样,眼神亮得很,带着不掺杂质的认真。
他伸手按在画纸上,隔着纸触到了她落笔时的温度,温声道:“好,是我错了。原来在忱儿眼中,我竟是这般神仙模样。”
赵尔忱见他认了,抿唇笑起来,伸手就把画轴卷起来,“这画还差一些,待我回去画完,再将此画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