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出门。
宋斯年正坐在餐桌前,翻报纸。
阳光落在他侧脸上,衣服松松垮垮,眼神专注。
那副样子,说实话,挺难不让人想起昨晚。
她清了清嗓子:“你今天不去研究所?”
他抬头:“请假了。”
“请假干嘛?”
“家里有实验。”
“……什么实验?”
“观察被试者的羞耻反应。”
“宋斯年!”她几乎是拍着桌子说的,“你到底想干嘛?”
“看你。”
“你别乱说。”
“我没乱。”
“那你别乱看。”
“那你别躲。”
她一时语塞。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空气像被糖浆糊住。
他慢慢站起来,走近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
“宋斯年。”
“嗯。”
“昨晚那事,不许提。”
“我没提。”
“那你眼神收回去。”
“收不动。”
“那我走了。”
“去哪?”
“公司。”
“我送你。”
“不用!”
“我怕你走丢。”
“我又不是五岁。”
“那也可能被人看。”
“谁看我?”
“除了我都不行。”
“……”
她彻底没辙,提包就走。
但一出门,心又乱了——
脚步快得像在逃。
上午的会议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同事在旁边小声问:“苒姐,你今天脸好红啊。”
“热。”
“外头才二十度。”
“体质问题。”
“是不是宋老师请你吃早饭?”
“……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圈的桌布都露出来了。”
阮时苒一愣,掏出手机一看——
昨晚她拍了那杯牛奶发朋友圈,没注意背景里那件灰衬衫袖子的一角。
评论区已经炸了。
【哎呀,这是谁?】
【有人同居了?】
【苒姐你恋爱了!】
她恨不得穿回上个世纪。
偏偏这时候,宋斯年发消息过来:
【中午接你。】
【不用。】
【那我就在楼下等。】
【你——】
【等。】
三个字,稳得像在她心上落钉。
中午。
他果然站在单位门口,手插兜,背靠车门。
她一出来就看见他——一身浅蓝衬衫,眼神不张扬,却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我说不用等。”她小声埋怨。
“那我不听。”
“你这人真是——”
“你可以打我。”
“打了你还笑?”
“你打我就代表关系升温。”
“宋博士,你可真该回去复习心理学。”
“我在实践。”
“你再说我走了。”
“那我抱你上车。”
“你敢!”
“试试。”
她瞪他两秒,最后败下阵来:“你到底怎么学坏的?”
“被你带坏。”
她正想反驳,偏偏又被他看笑了。
那笑有点懒,也有点坏,像是整个人都知道她现在心软。
车开出主干道。
红灯前,她忽然问:“宋斯年,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想吻你。”
“你疯了吧。”
“轻一点。”
“这里是大街上!”
“我也有自制力。”
“那你说这干嘛!”
“报告心跳。”
“……你今天几岁?”
“三十。”
“你像十三。”
“那正好,你十八。”
“我现在不想理你。”
“那我安静。”
他果真不说话了。
可那安静里,却全是暧昧的声音。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频率在加快,能感到他指尖握方向盘时的力度。
有一瞬,她想说点什么——
可话还没出口,红灯转绿。
他踩油门的瞬间,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却像风擦过火。
晚上回到家,她一进门就躲进厨房。
“要喝什么?”她装作平静。
“水。”
“冰的热的?”
“你喝的。”
“……”
她倒水的手一抖,水溅到手背。
他走过去,拿纸巾替她擦。
手指碰到她的那一刻,谁都没说话。
空气安静到能听见水滴进水槽的声音。
“苒子。”
“干嘛。”
“我想试试,不躲的时候会怎样。”
“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腰就被他一揽。
背靠墙,呼吸混在一起。
她抬头,几乎要推他,可又舍不得。
“宋斯年,你真是——”
“在做实验。”
“什么实验?”
“看爱情有没有恒温。”
“结果呢?”
“升温。”
他低声笑,唇落下的瞬间,她所有的理智全都坍塌。
夜越来越深。
风拍打着窗帘,灯光一点点暗下去。
她靠在他怀里,心还在跳。
“宋斯年。”
“嗯。”
“你下次不能这么突然。”
“提前打报告?”
“至少发个信号。”
“什么信号?”
“比如‘靠近警报’。”
“那太慢。”
“你别耍赖。”
“那你别好看。”
“……”
她没再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一整夜没睡好。
阮时苒早上醒来时,脑子还是乱的。
她捂着眼,半天没缓过神。
床那头的被子微微陷下去,宋斯年已经不在。
她嗅到一股淡淡的咖啡香,还有煎蛋的味道。
“他起这么早?”她小声嘀咕。
掀开被子下床,脚一踩到地毯,脑子里就闪过昨晚的画面。
心跳“嘭”地一下又乱。
她捂着脸,忍不住骂自己一句:“你真不争气。”
——
客厅里,阳光铺在地上,明亮得晃眼。
宋斯年正蹲在茶几前摆早餐。
白衬衫松松地挽着袖子,鬓角有点乱。
他抬头看到她,神情自然得过分:“早。”
“你、你怎么起这么早?”
“梦见你饿。”
“你梦太多。”
“结果对了。”
她瞪他一眼,嘴角还是不争气地翘了翘。
“我去洗漱。”
“慢点,地滑。”
“我又不是小孩。”
“昨晚你也这么说。”
“宋斯年!”
他笑出声,语气却温得像柔光:“我说实话,你就生气。”
“我生气你老提昨晚。”
“昨晚挺好的。”
“你闭嘴!”
“闭嘴也记得。”
她彻底被气笑:“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羞耻是可逆反应。”
“那我想让它不可逆。”
“你得先亲我一次。”
“你这是勒索。”
“甜味实验。”
“……”
她转身逃进浴室,门一关,听见他在外头低低笑。
那笑声不大,却比热水还烫。
早餐时,两人都刻意装得镇定。
但每次她低头喝牛奶,他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飘过来。
“你再看我我真吃不下。”
“我看牛奶。”
“那我倒掉。”
“那我看你。”
“……”
她抬头瞪他,却被他那双眼里的笑逮个正着。
他笑得不露牙,只有眼尾轻轻弯。
“你再这样,我真搬出去。”
“搬哪?”
“朋友那。”
“地址发我。”
“你跟踪狂啊?”
“安全顾问。”
“宋博士,你能不能正常点?”
“你让我失重了。”
“你现在就给我稳住!”
“我稳了,你心跳没稳。”
“宋斯年!”
他手里的叉子一顿,笑意浅浅:“原来你生气也挺可爱。”
“你这人——”
“我这人,今天特别喜欢你。”
她彻底败下阵,干脆低头猛喝牛奶。
可杯口太烫,她“嘶”了一声。
他立刻放下餐具,倾身去看。
“烫着了?”
“没事。”
“让我看看。”
“别——”
话没说完,他已经伸手托住她下巴。
手掌的温度一点点传上来,她整个人僵住。
“轻微红。”他声音低低的,呼吸几乎贴着她的唇。
“我说了没事。”
“那就让我补偿。”
“你——”
话没出口,他的唇已经贴上去。
这次比昨晚更深,更真。
她的呼吸彻底乱了,手指下意识抓住他衣角。
可就在空气几乎要燃起来时,手机忽然响。
那铃声突兀得要命。
两人同时停下。
她的呼吸还没平复,声音发抖:“我……我去接。”
宋斯年眼神微暗:“谁?”
她看了一眼屏幕,愣了下。
“江晓。”
“那个女同事?”
“嗯。”
他点头,靠回椅背。
但她能感觉到那股气息还悬在空气里,没完全散。
“喂,晓晓?”
“苒苒!你今天来公司吗?你男朋友在这儿。”
“什么?”
“说是找你,正跟前台吵呢!”
“你等会儿,我马上过去!”
她赶到公司门口时,宋斯年正站在大厅。
一群人围着看热闹。
前台小姐小声劝:“宋老师,真不能随便进实验区。”
“我找人。”
“可您没预约——”
“她人就在里面。”
“这……”
阮时苒一头冲进去。
“宋斯年!”
他转身,看她一眼,神情冷静。
“你来干嘛?”她压低声音。
“送文件。”
“你可以寄。”
“急件。”
“你刚刚是不是凶前台?”
“我语气大。”
“你是来闹的吧?”
“我没闹。”
“那你进来干嘛?”
“看看你。”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
“你是不是在吃醋?”
“没有。”
“宋斯年。”
“我只是好奇,谁能比我先见到你。”
“那你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
“满意了吗?”
“差一点。”
“你!”
“你还没笑。”
“你这人真是——”
“我怕你工作太久忘了我长什么样。”
“我工作才半天!”
“那我想你半天。”
“……”
她彻底败了,转身掐他胳膊。
“以后不许来公司!尤其别冲人发火!”
“那我申请常驻。”
“宋斯年!”
“那我忍。”
“你还笑?”
“怕你又不理我。”
她气得想打他,又忍不住笑。
“你到底要怎样?”
“你请我吃午饭。”
“你不累?”
“为你耗能,代谢快。”
“宋博士,你真的有病。”
“对你上瘾。”
她瞪他,却发现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午饭的时候,他端着碗低声说:“我以后不乱来了。”
“真的?”
“保证。”
“那你说一句我信的话。”
“我爱你。”
“你……能不能别随口就说。”
“我每次都算过。”
“算什么?”
“心率和反应时间。”
“所以你爱我也科学?”
“爱你太不科学,我才研究。”
她捂着脸笑,笑到连筷子都拿不稳。
他轻声道:“笑吧,苒子。你一笑,我整天都顺。”
她抬头看他,眸色里有风,也有光。
那天晚上,他们在阳台上吹风。
风带着夏天的味道,轻轻扫过她的鬓角。
她靠在他肩上,忽然说:“宋斯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呼吸。”
“呼吸?”
“你一吸气,我就想靠近。”
“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连空气都跟你味道一样。”
“那你现在闻到什么味?”
“你。”
她笑着转头:“宋博士,你严重中毒。”
“我愿意。”
“那我怎么办?”
“和我一起病着。”
“……”
她笑着轻轻打了他一下。
夜色温柔得像水,风吹过来,带着他们两个人的呼吸,一起融进那份甜里。
那天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眼疼。
阮时苒从会议室出来,手里抱着厚厚一摞资料,正准备去复印室。
一转角,她愣住了。
“苒苒?”
那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却夹着熟悉的挑逗味。
她抬眼,就看到李致远。
他穿着浅灰衬衫,袖口挽到手腕,笑得温柔,眼神却让人不自在。
“真巧。”他说,“你变了。”
“你也没少变。”她语气不冷不热,“我记得你调去外市了。”
“项目结束就回来了。”他眸光闪烁,语气轻飘,“听说你最近挺红,科研圈都在传你和宋斯年。”
“传的事,我不参与。”
“我挺羡慕他的。”
“你该忙别的。”
“忙,也会想你。”
她沉默半秒,直接往前走。
“李致远,我们之间没什么‘想’可谈的。”
“可我记得那年你跟我说——”
“我说过的话不代表现在。”
他被她这句噎住,笑容一滞。
“宋斯年真有那么好?”
“他好不好,不用你判断。”
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
回到办公室,阮时苒整个人有点烦。
她坐下,翻开资料,发现眼前的字全糊成一片。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明明已经过去的事,非要再被提起。
手机振了一下。
是宋斯年。
【今晚想吃什么?】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心里一阵酸。
他总是这么简单——想她、接她、关心她。
可她不想因为李致远的几句话,把那份安稳打乱。
她回:
【随便。】
没过半分钟,他回:
【你在生气。】
【没有。】
【那你回我‘随便’。】
【就想安静一会儿。】
【好。】
那一个“好”字,平淡,却让她心更乱。
下班时,她走到停车场,看见宋斯年已经在那。
他靠在车旁,手插兜,没笑。
“忙完了?”
“嗯。”
“吃饭?”
“好。”
路上,车窗半开,风从她头发间掠过。
他开得很稳,可手指轻轻敲方向盘。
那动作,她太熟了——是他压着情绪时的习惯。
她侧头:“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
“那你别老敲。”
“那你说点话。”
“说什么?”
“随便。”
她一怔,听出他在回她那句。
“宋斯年。”
“嗯。”
“我今天碰到李致远。”
他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