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煌不在他在宫外购买的大宅子中这段时间,陆棉棉实也没有闲着,还见了一个客人。
刚进入薛煌在京城中购买的这个大宅子,薛煌身边的另一个得力的心腹太监小宋子带着陆棉棉云娘熟悉府宅当中的各个事物。
尚未熟悉一半,便有客人闻讯登门拜访。
另一个小太监来通知小宋子公公时,小宋子明显面露不悦,“咱们家大人才刚刚返回京城,这些一直窝在暗处的蛇鼠虫蚁便抑制不住了。就这点小事还要通知我吗?直接回绝了去,就说大人返京后便入宫面见陛下现在不在府内,不能见客。”
那小太监被训的面红耳赤,依旧解释着,“不是这样的,宋公公……”
“那来人并不像是朝中的大臣,从他身上的衣着可以看出,他应该是太医署的学徒。而且我告知他薛大人已经入宫面见陛下现在不在府中,不能见客,可他却听闻陆姑娘跟着一起返回了京城,现在就在薛大人的府宅之内,他想要见一见陆姑娘。”
陆棉棉一愣,“见我?”
她之前从来没有来过京城,在京城当中也从来没有相熟的亲戚。太医署的学徒怎么会来见她?
突然,脑海中的一段记忆涌现。陆棉棉想起了她曾经和薛煌在暗示的九幽堂拍卖中遇险,被运河的水流冲到了远处的一处村庄,幸得被一对生活在山村当中的老夫妻相救之事。
若陆棉棉没有猜错,现在来到薛府上想要见她的这个太医学徒,应该就是当日救他们的那对老夫妻的儿子。
陆棉棉:“好,小宋子公公,我知道他是谁了,安排我去见他吧。”
小宋子记得薛煌交代的话,府中任何人都不能忤逆陆棉棉的意思。既然陆棉棉发话,那他便去安排这件事情。
会客的偏厅内炭火烧的正旺,将冬日的寒意隔绝在偏厅的雕花窗外。陆棉棉换了身衣服进入偏厅,而那从太医署来的学徒少年早已经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等待着他。陆棉棉亮着那对老夫妻的儿子,看着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形清瘦如同拔节的青竹,身上的稚气与沉稳同在。
少年听见脚步声立刻站起身,抱拳躬身,“见过陆姑娘。”
陆棉棉上前几步,“今日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与我如此客气,请坐。”薛府内的侍女为坐在紫檀木上将要寒暄的二人看茶。橙黄色的茶水缓缓流淌进白玉瓷杯当中,碳盆中爆炸开一点火星,房间内一片沉寂。
“小人名叫白青竹,是扬州城山村出身。今日来到这里是想特意感谢薛大人和陆姑娘的提携之恩。小人没有任何的身家背景,当时只凭着一腔赤诚便来到京城中考取太医署的官职。可来到这里才深觉京城的复杂幽深。几次三番落榜,我本已对进入太医属不抱任何希望,准备启程反向回到父母身边。可没想到薛大人竟然派人传来书信,举荐小人进入太医署。小人这才有机会拜得太医署的首席御医张太医为师,留在太医署里面做一个学徒,学得本事。”
陆棉棉品了一口橙黄色的茶水。她其实是喜爱清爽的绿茶,不太喜欢喝这种味道醇厚的红茶。
不知不觉间,曾经连果腹都困难的陆棉棉已经被薛煌骄纵的有了性子。
“你也不用如此过谦。我曾经见识过你父亲的医术,着实是有一些本领在身的。想来你从小跟着你的父亲一起上山采药,治病救人应该也学到了不少本领。你能够静态艺术也并不是全凭借我们家薛大人的引荐,你也是凭自己的能力。”
白青竹的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多谢陆姑娘。”
“只是我身家贫寒,现在尚未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感谢薛大人与陆姑娘。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路姑娘一杯,若是薛大人与陆姑娘日后有什么能够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不必客气,我定结草衔环报答二位的恩情。”
说着,白青竹举起茶杯相敬。
陆棉棉视线下瞟,少年的手腕骨处上方有一道约半寸长的征明旧伤疤贯穿在形似半片柳叶的褐色胎记上。
陆棉棉中的茶盏未曾拿稳,“哐当”一声,白玉瓷杯在地面的青砖上摔成了多块碎片。
橙黄色的茶水泼湿了陆棉棉裙摆下面的狐裘,将原本白皙的皮毛染成褐色,可陆棉棉却无心在意这些。她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白青竹的手腕,仔细端详他手腕骨处的那道旧伤疤。
陆棉棉:“你手腕上的这伤疤是怎么来的?”
白青竹:“陆姑娘,这是我幼时留下的伤疤。不过还请陆姑娘放心这道伤疤,看起来虽然狰狞可怖,但却并未伤及,根本不会影响我日后在太医署学习针灸之术的。”
陆棉棉粉丝飘忽,仿佛又想起了她当年一遍又一遍做过的那个噩梦。扬州城的运河江畔中,弟弟幼小的身影在运河湍急的水浪中上下沉浮,浊浪中一遍又一遍伸出的小手便印着这一道有着伤疤的柳叶胎记。
年幼的弟弟一声声唤姐姐,一声声唤救命……
陆棉棉眼睛滚烫的热泪滴在这陈年的旧伤疤上。白青竹浑身一颤,“陆姑娘,你这是何意……”
陆棉棉紧紧的扣着白青竹的手腕,错不了,这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一道胎记。眼前的人就是他当年被大水冲走的亲弟弟陆怀昌。
“昌哥,你还记得……”
“摇啊摇,摇过桥,乌蓬船儿水上漂。新嫁娘,坐船梢,红绣鞋,花枝俏……”
白青竹的瞳孔突然皱缩在一起!
尘封的记忆裂开缝隙,扬州河绿柳畔,这是他小的时候他的阿姐经常给他哼唱的童谣。
“阿姐——”
“是我,我是陆怀昌啊——”
白青竹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膝盖重重的砸在青砖上,银丝炭的炭火盆噼里啪啦的炸出声响。
陆棉棉同样半蹲在地上,将他失散多年的弟弟紧紧拥入怀中。陆棉棉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入怀昌脊背上凸起的骨骼。这么多年的血脉相隔,化成姐弟二人悲痛的哭泣,何如决堤一般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