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笑他们太粗线条,还是该心头一暖。
这份信任,比金银财宝还贵重。
“对了,今儿的事,你怎么想?”
等学完了功课,众人纷纷告辞回家。
赵苏苏才扯了扯陆子吟的袖角,压低声音问。
“真打算去京城?”
“京城肯定得去。”
陆子吟仰起头,望向远处那片模糊的天际线。
“不管咱们身世有多复杂,牵扯出多少恩怨情仇,那地方终究是避不开的。你说是不是?就像命运的绳索,早就把我们和那里牢牢绑在了一起。”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你外祖母……还活着吗?是在京城里默默度日,还是早已不在人世?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连她的名字,都只剩下模糊的传闻。”
“说来也怪,咱俩这命啊,一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在半空不知方向。另一个呢,又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了路的小鸟,扑腾着翅膀,却找不到归巢。”
“可偏偏,两个无依无靠的人,竟还能在茫茫人海里相遇、相知,甚至肩并肩走到今天。”
他转过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你说,是不是挺配的?像是老天爷故意安排好的?”
赵苏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真是命里注定。以后咱们真去了京城,一见陈明澈那张脸,我怕是要吓得后退三步。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肤色略深些,还有你脸上那道旧疤,你们俩站一块儿,简直像是镜子里照出来的。”
她忽然仔细打量陆子吟的脸。
“诶,等等……你那疤,是不是比前些日子淡了不少?是我眼花了吧?”
“不是眼花。”
陆子吟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旧伤疤。
“最近这两个月,这疤确实在一点点变浅。起初我以为是错觉,可现在连颜色都淡了大半,快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收回手,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欣喜。
“再坚持喝那药三个月左右,说不定就能彻底消掉。”
“那可太好了!”
赵苏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其实吧,我觉得你带疤也挺帅的,有种说不出的野性劲儿,可你自个儿说,出门总被人盯着瞧,换谁也不舒服。能治好,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我是男人,这点皮肉之伤,根本不在意。”
陆子吟笑了笑。
“可到底这道疤陪了我十几年,从小到大,别人一见我就认得出我。忽然间没了,岂不是让人起疑?总得编个像样的说辞糊弄过去吧?”
“那还不简单?”
赵苏苏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就说某天赶路遇着个云游的郎中,看他不像骗子,聊了几句,他便从药箱里掏出一瓶药膏,说是祖传秘方,专治陈年旧疤。给了你,也没收钱,只说结个善缘。”
她眨了眨眼,继续道。
“要是有人问起来,咱们就这么说,两句应付过去。没人问,那就闭嘴不说,省得惹来一堆麻烦。真有人眼红,追着问我们要药,跑这儿来求方子,烦都烦死了,哪儿招架得住?”
陆子吟听着,忍不住笑了。
可笑意未散,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白天的情景。
陈明澈原本谈笑自若,却在他侧脸掠过的瞬间骤然怔住。
那种震惊、恐惧的神情,让他难以忘记。
那一刻,他就忍不住在想。
倘若这道疤真的消失了,陈明澈再见到我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都依你。”
他轻轻点头,语气温和。
“可就算这疤真的没了,我和他之间的差距,依旧横在那里。”
“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养在高门大院,吃的是珍馐,穿的是锦绣,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腔调,都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
“而我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从泥地里打滚爬出来的,靠野路子活命,连读个书都要偷着来。别说举手投足,就连站直了说话,都总觉得低人一头。”
“疤可以淡去,痕迹可以抹掉,可那些年落下的根,是改不了的。”
赵苏苏眸光微闪,忽然开口问道。
“你之前说过,上辈子有人追杀你,是陈家的人吗?……会不会就是你这个弟弟?”
“不清楚。”
陆子吟摇摇头,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凝重。
“只记得临死前,我躺在血泊中,视线模糊,可那几个人袖口上的徽记,却看得清清楚楚,是陈氏商行的标志。”
“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想通了一些细节,但……未必就是他。”
“为什么?”
赵苏苏挑起眉毛,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你怎么就断定不是他干的?说不定就是他派的人,躲在幕后指挥一切呢。”
他沉默了几秒,语气渐渐认真起来。
“上辈子我没见过他。那时候我还只是个乡下孩子,被接回去没几天就被赶了出来,连祠堂都没进去过。但我今天见了他一面,他高傲、冷漠,对我满是审视和不屑,这些我都感觉得到。”
“可是,他眼里还有别的东西,是读书人骨子里的清正。这样的人,或许会排斥我,会设局逼我退让,但要说他会下令杀人,甚至亲自参与追杀……我觉得不像。”
“不过,这可能是他在县城看到我时的想法。可一旦回到京城,他的态度可能会变。也许他会觉得我是个威胁,不再是能随意打发的角色。”
“或者,这一切本来就跟陈明澈没关系。动手的,是陈家其他势力。”
“总之,不管是不是他,这事儿背后一定有人不想我回去。”
他低声道,语气里多了一分冷意。
“说实话,我真没想回什么陈家。那一大家子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我宁愿一辈子待在这小村子里,种几亩地,养些鸡鸭,平平安安过日子。”
“可别人不这么想啊。”
赵苏苏眨眨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你想想,陈家有多少家底,你心里难道真没数?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不动。”
他答得干脆。
“你看陈明澈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那是轻蔑。我要是真回去认亲,成了陈家少爷,第一个被踩在脚下的,就是你。”
“他不会容忍一个乡下丫头成为我的妻室,更不会允许你在陈家有一席之地。我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一点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