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相关帖子和评论,张月旬一一过目。
夸赞和批评各有秋色,惶不多让。
她不予置评,只想知道作者断更的原因。
原以为刷个小地瓜会有网友知道,没想到……这个作者糊得险些要查无此人。
张月旬吸了口气,又拿起手机继续耍别的小说。
手机充了一次又一次,墙上的挂钟也走了一圈又一圈,一个月的时间便在小说里耗完了。
期间,陈医生例行对她的病况复检,并无发现任何异常。
张母张父也因此挺直了腰杆子,时不时给她看脸色,话里总夹枪带棒的,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
当然张月旬也不会白白受着这种窝囊气,他们用十句百句来堵她的嘴,而她只需用一句话就能将他们轻松击溃。
没在张月旬手上讨到好的张母张父,一气之下做了一个让她耳根清净、双目明亮的决定——回村。
他们以为这样的“丢弃”,能让她像小时候祈求他们别把她一人留下,只带弟弟到外省打工那样痛哭流涕、歇斯底里。
那时候的他们嘻嘻哈哈地看着,嘻嘻哈哈地劝说着,渐渐失去耐心,于是吼她、骂她是个不听话的小孩,会变成山上的野猴子。
所以,鞭炮噼里啪啦地放完之后,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又塞入行囊,一如他们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那样,她习惯了即将到来的分别。
再也没有哭泣,也没有挽留。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事不关己。
确实也该是如此。
她是西南的红伞张家第三十九代传人,除魔卫道是她的职责,与她职责无关的事情何必浪费情绪?
她是除妖师张月旬……除妖师张月旬……除妖师张月旬……
——张家传人,不能再沉溺下去了,快离开,快离开!
谁在说话?
——趁你还没有在这个世界堕落下去,快离开,赶快离开!
离开?怎么离开?
——在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张家传人,在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
到底是谁在说话?
张月旬惊醒。
病房里灯光昏暗,她伸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机,按了一下电源键。
凌晨三点五十。
还早。
再睡会儿吧。
张月旬放下手机,闭眼。
这一回,她没有再听见那个声音,便当作是一场梦。
在第二天陈医生的例行询问中,不知为何,她特意隐瞒了这个梦。
陈医生似乎也没发现她的异常,只是例行检查之后让她好好休息,有需要请按铃。
张月旬点头应下。
但她孑然一身,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散步,就是看小说。
那本小说的作者依然断更,她只好找别的小说来看。
奇怪的是,别的小说她都以一种上帝视角,高高在上地观察故事里的每一个角色,可唯独断更的那一本,她却总有一种亲身经历过的感觉。
并且她一点开那本断更的小说,总有个声音喊她快离开。
dm治疗舱还会有这种后遗症?
更加莫名其妙的是,那天晚上之后,一个浑身发着光的女人总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在开始的地方开始,在结束的地方结束。
一直重复这句话是在暗示什么?
张月旬想不通。
日子过得也快,出院前一天,张母张父来了,待了一晚,打算第二天一早给她办出院手续。
因为一件小事,他们和张月旬爆发了争吵。
“哟——我说你最近怎么说话这么硬气呢,原来是傍上大款了。”
张母这嘴一张,难听的话那是随口就来。
张月旬抱臂,静静看她无的放矢。
“你和陈医生聊得挺来啊。瞧,他手机都没拿走,一直让你拿着呢。刚才他过来交代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手还特意搭在你的肩膀上,约你明晚出去吃饭,挺暧昧啊你们。”
“你嘴巴,”张月旬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和屁股长反了。”
“你!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可打听过了,人陈医生年轻有为,市中心就买了三套房子,一套还是三百多瓶的大平层,他能看上你,你就偷着乐吧。”
“月旬,”张父跟在张母后头说,“多好的机会啊,你可得好好把握住。陈医生刚才都约你明晚一块儿吃个饭了,你怎么直接拒绝呢?你就应该直接答应他。”
“你个大老爷们什么也不懂,她这叫欲拒还迎,多少男人吃这一套。要我说,咱们这女儿运气真是让人羡慕啊,得了个妄想症,住院治疗还能钓上金龟婿,啧。”
张月旬翻了个白眼,“恨他约的人不是你?嗯,是的。”
“你在那儿瞎说什么呢?我这当妈的,当然是在替你感到高兴。”
“这种鬼话骗以前那个愚蠢的我,我是绝对会相信的。‘天底下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这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谎言。”
张月旬指了指眼睛,“你们的眼神出卖了你们,以爱为名的算计,实在太露骨了,你们最好报个表演班,精进一下你们的演技。”
昨日傍晚,她从楼下散步归来,走到病房准备进门,谁曾想却听见了他们的算盘——
“明天办好出院手续,一出院我们就坐大巴回县城,走路到民政局也没多久,我们就跟她说坐车太久,怕她闷,带她去散步。等一到民政局门口,男方早就在等我们了,我们立刻让张月旬和他领证。”
这话是张母说的。
“这事儿确实拖太久了,人家愿意等她这么长时间,真是谢天谢地,”张父说,“万一她不配合,闹起来,我们就把说她有精神病,再把她的病历拿出来,工作人员肯定能给办好。”
“那必须能办好,现在这小年轻都不爱结婚,人家都愁业绩呢,咱们这送上门的业绩,手续齐全的,他们能不给我们办?”
“哎呀,我就怕她又突然发疯闹起来,万一……万一闹出人命……”
“陈医生都说她恢复正常了,不会和以前一样发疯说自己是除妖师,把人当成妖砍。要不是她病到差点闹出人命,我们也不会把她送来这里,花十多万,我心疼啊,幸好能报销一部分。”
“我就是怕……”
“你怕这这儿怕那儿的,咱儿子还要不要找媳妇了?八万八的彩礼咱们都收了,还差个十万,她要是不愿意给,我们就去借,到时候让她还就行。治疗费咱们可跟她说过是二十多万,到时候让她一起给。”
“行,就这么办。”
“……”
张月旬躲开门,听得一清二楚。
她这腿脚还有点酸,再去楼下散会儿步吧。
她坐在长椅上,夕阳的余晖扯面似的扯长了她的影子。
这么想算计她是吧?
好!
很好!
非常好!
张月旬双眼一眯,打定了主意——她就在精神病院先待着吧。
“张月旬——”
张母的怒吼声唤回她飞远的思绪。
“我们省吃俭用,供你吃穿,供你上大学,你白眼狼啊你,用这种语气跟我们当父母的说话?”
张母愤怒地环抱双臂,喘着粗气的鼻子犹如狂奔过后的烈马。
“张月旬?!”
张母见她不说话,声音变得尖锐又刺耳。
一个唱红脸,一个当然得唱白脸,这出戏才能精彩。
白脸,非张父莫属。
他说:“月旬啊,这好好的,你怎么又和你妈吵起来了呢?你妈也是为了你好,她说的话再不好听,她也是为了你好,你都这么大了,快三十的人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父母,换位思考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