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放摸了摸下巴,说:“应该是没来过,但……眼前这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六朝时一位名士写的文章。”
——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阿放!”
张月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道:“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现在可是秋季啊,这桃花开得那叫一个映人面红,这草长得那叫一个鲜嫩旺盛,这对吗?”
“季节对不上……”
李简放看向楚侑天。
张月旬也看向楚侑天。
她们大为不解,楚侑天亦然。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现在我们是该讨论一下了,”张月旬抱臂,“这泱泱天下,多的是地方藏前,这地方也不是什么龙脉,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你就偏偏挑了永孝村来藏钱呢?”
“这里是我的故乡。”
“哦——”
张月旬抿了一下唇,“倒是我狭隘了,这里既然是你的故乡,你必定经常回来咯,那眼前这景,这季节,对得上吗?”
楚侑天摇头,“对不上,我不常回来,所以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假的?”
楚侑天打开双臂,“你大可用真话符试一试我。”
“嗯……”
张月旬沉吟,歪头思索,“算了算了,有古怪就有古怪吧。天塌下来我都能顶住。你的钱放哪儿了,快带我们过去吧。”
“林子尽头,水源处,有座山,山有小口,从口入,复行数十步便到。”
“那走吧。”
张月旬振臂一呼。
他们一行人走入桃花林深处,直走到林子尽头,果然是小溪的源头,而且还有座山。
山洞口显而易见,无需多找。
但这洞口有些狭小,一次只允许一个人通过,于是他们三人列队进入。
山洞里黑黢黢的,张月旬吹亮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前行数十步,眼前突然变得开阔明亮起来。
张月旬便灭了火折子。
“咦?还真有个村子啊这里边,”张月旬感慨,“屋舍俨然,土地平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奇了个八怪的,我怎么念得这么顺畅?”
张月旬又惊讶又疑惑之际,瞧见不远处立的一块牌子,上头写着“永孝村”三个字。
她收回目光,又看向前方的村子。
村子里的人来来往往耕种劳作,老人和小孩都安闲快乐,悠然自得。
这里鸟语花香,莺歌燕舞,好一派生机勃勃的农家图景象。
“小白脸,你故乡瞧着可真不错呀!”
这话可不是场面话,是张月旬发自内心的赞美。
寻常来说,她赞美之词说完,楚侑天也该回个话客套话了,可是等了半天,她都没听到他出声。
“你说话呀。”
她好奇地看过去,楚侑天双目发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了这是?”
张月旬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这副表情?你见鬼了?”
“嗯。”
“啊?”
“这村子早就没人了。”
“多早?”
“两百年前就没人了,直到现在都是个荒村。”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钱财光明正大地藏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楚侑天淡淡回道:“我杀的。”
永孝村的村人,他都杀干净了,一个不留。
“你为什么杀……”
张月旬话还没问完,一个村人瞧见了张月旬他们,大惊失色地打断了她。
“你们是打哪边来的?”
“从洞口外面来的。”张月旬答道。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们……”
总不能说是来拿钱的吧。
张月旬便胡诌:“在一片桃花林里迷路了,走着走着瞧见一座山,又看见了一个山洞,以为能找到路,没想到来到这儿。”
“哦,是这样啊。”
村人转身,双手放在嘴的两侧,放声大喊:“喂——诸位父老乡亲——来客了——好酒好菜拿出来招待客人咯——”
回声嘹亮。
张月旬趁机掏出罗盘,瞅了一眼。
罗盘的指针转个不停,和平江的情况如出一辙。
啧。
事情不太妙啊。
很快其他村人有了回应——
“来了都是客,马上备饭菜——”
“让客人放心吧,杀鸡杀鸭做着呢,快让他们好好坐下歇歇,等一等就能吃饭了——”
“得咧——”
村人乐呵呵地转过身,张月旬早已收起罗盘,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村人手在腰间的衣服上擦了擦,“三位,走吧,到我家去,大家都在杀鸡杀鸭了,一会儿好酒好菜招待好你们。”
“这,大家这也太热情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张月旬说着客气话。
村人摆摆手,“别跟我们客气了,我们这村子已经好久不来人了,大家伙见了你们仨儿,都亲切着呢!”
张月旬陪着笑,看了看李简放和楚侑天,“你们说句话呀。”
“你拿主意就好。”李简放说。
楚侑天随后点头。
张月旬哈哈一笑,“那我们就打搅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走吧走吧。”
村人热情地邀请张月旬三人到他家去。
路上,张月旬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村人聊天。
“还没请教,这位大哥您贵姓?”
“咱们这村子的人都姓楚,我叫二牛,爹娘说贱名好养活。”
“哦,二牛,好名字啊。‘道生一,一生二’,这个‘二’是阴阳相济,兼容并蓄,‘牛’承‘天行健’之勤,暗合‘顺势而为,厚积薄发’之智,你爹娘给你取的名字真是有心了。”
一旁的楚侑天偷偷觑了张月旬一眼。
好文采,可惜用在了阴阳怪气上。
“是吗?”
二牛挠了挠头,乐呵呵地笑着。
“你说的话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你说了这么长的话,那应该是很好的意思了。”
“你们村子没设学堂,让你们读书习字……”
“汪汪汪……”
狗叫声十分响亮,十分突然,打断了张月旬的话。
她循声望去,一只小狗在小溪里不停扑腾。
她大步走过去,将其捞起。
“怎么掉水里去了?”
狗似乎知道自己得救了,没再乱叫,落地便习惯性地甩起了身上打湿的毛发。
“咦哟。”
张月旬赶紧躲开,免得弄湿自己的衣服。
“没眼力见的畜生,滚一边去!”
二牛抬脚就踹了小狗一脚,疼得小狗汪汪直叫。
“还敢叫?”
二牛又补了一脚。
“哎,你打它干嘛?”
张月旬赶紧制止二牛。
“这畜生不打就要蹬鼻子上脸了,你救了它,不知感恩就算了,还甩水差点把你衣服弄湿。”
“哎这都是小事啦,小事。”张月旬劝说道。
她以为二牛是嫌弃这小狗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可她都说清楚她不在意这些小事,二牛还是不依不饶,甚至还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小狗砸去。
小狗似乎吓得腿都软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月旬见状,赶紧把小狗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
“一只小狗而已,二牛,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
“你不懂。畜生就得管教,不管教好,今天敢下水差点淹死,明天就敢咬死人。”
“你这说的也太严重了,一只狗而已。再说了,打狗也得看主人呢,这是你家的狗吗你就喊打喊杀的?”
二牛语气笃定,“狗就是想杀就能杀。”
张月旬正疑惑着,正想问清楚缘由,一只母狗跑了过来,尾巴摇得飞起,不停地对二牛做祈祷的姿势,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人话。
对,母狗说的是人话。
“求神尊大发慈悲,饶奴的小女一命,求神尊大发慈悲,饶奴的小女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