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云锦刚在玲珑的服侍下卸下那身沉重无比的皇后冠服,只着一件素雅的月白寝衣,长发如瀑披散。
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被狂风骤雨蹂躏的庭院出神。
那不安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随着夜色的加深越缠越紧。萧辰离去时那压抑着风暴的眼神,总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心绪不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砚提着药箱,眉头微蹙地走了进来。
“娘娘,”他行礼后,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刚得到消息,慕容翊那边似乎有关于延缓血脉反噬之法的紧急进展,需立刻与您、在下以及凤栖梧先生商议,地点定在‘揽星阁’密室,事出紧急,恐迟则生变。”
“揽星阁?”云锦一怔,那是宫中一处早已废弃的楼阁,位置偏僻,确实不易引人注意。
慕容翊竟然找到了延缓之法?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
虽然对在此地密会感到一丝蹊跷,但关乎性命与那三个月的期限,她现在还不能死!她做不到……腹中的孩子才刚刚……任何希望她都不能放过。
“凤栖梧先生可知?”云锦问道。
“已有人去通知,想必很快便到。”沈砚答道。
云锦不再犹豫,立刻起身:“走。”
她只带最信任的玲珑,与沈砚一起,趁着夜色和风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凤仪宫,朝着那偏僻的揽星阁而去。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在墨阎精心设计的……之中。
……
与此同时,萧辰如同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浑身湿透,双目赤红地冲到凤仪宫门前。守门的宫娥内侍被他那骇人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地。
“她呢?!”萧辰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蕴含着毁灭一切的暴怒。
“回……回陛下……娘娘……娘娘方才说心中烦闷,由玲珑陪着,去……去御花园散心了……”一名胆子稍大的宫女颤抖着回答,这是云锦离去前吩咐的说辞,以免引人怀疑。
散心?在这狂风暴雨的深夜?!
萧辰心中的怀疑与怒火瞬间飙升到了顶点!他猛地转身,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瞬间铺开,感知着整个皇宫的气息。
他对云锦的气息太过熟悉,那是一种独特的、清冷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灼热的感应。
很快,他敏锐地捕捉到,在皇宫西北角,那处几乎被遗忘的废弃楼阁——揽星阁方向,传来几道他同样“熟悉”的气息!
一道是属于云锦的,那清冷而如今让他感到刺骨冰寒的气息!
一道是属于沈砚的,带着药草清苦!
一道……是那个海外商人慕容翊的,风流惹厌!
还有一道,虽然微弱,但那股独特的、不属于凡俗的缥缈气息,他绝不会认错——凤栖梧!
他们四人!竟然真的聚在一起!就在这登基前夜,在这偏僻无人的废弃阁楼!
“密信”上的内容,如同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时机将至”、“易于脱身”、“归国之路”!
原来……原来她所谓的“散心”,就是来此与这些人密谋!
在他为她即将戴上凤冠、共享天下的前夜,她却在这里,与她的“同党”商议着如何抛弃他,逃离他!
“呵……呵呵……”萧辰发出一连串低沉而可怖的冷笑,那笑声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瘆人。他眼中的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身形如鬼魅般,朝着揽星阁的方向暴射而去!所过之处,风雨仿佛都被他那恐怖的杀气逼退!
揽星阁密室之内,烛火摇曳。
云锦、沈砚、慕容翊、凤栖梧四人围桌而坐。慕容翊确实带来一些海外关于压制古老血脉的模糊传说和几种奇特的药材,正与沈砚、凤栖梧激烈讨论着其可行性与风险。
云锦凝神听着,苍白的脸上因为这一线希望而泛起一丝微光。
凤栖梧更是仔细探查着慕容翊带来的药材,试图找出与凤隐国传承记载的印证之处。
气氛紧张而专注,每个人都心系着云锦的生死存亡。
然而,这画面,落在已然被嫉妒和恐惧吞噬了理智的萧辰眼中,却彻底变了味道!
透过破损的窗棂,他看到的是:
云锦与三个男子深夜密会!慕容翊神情“激动”地陈述着“计划”,沈砚在一旁“补充完善”,凤栖梧则“沉稳”地点头,而云锦……她看着他们,眼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希冀”的光芒!
这极具误导性的一幕,与他怀中那封“密信”的内容,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坐实他所有的猜忌与恐惧!
“轰——!”
密室那扇本就年久失修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以狂暴无比的力量,一脚踹得粉碎!木屑纷飞如同利箭!
一道玄色的、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般的身影,携着满身风雨和冲天戾气,骤然出现在破碎的门口!
室内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骇得齐齐转头。
烛光下,萧辰浑身湿透,墨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脸颊,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但他那双眼睛,才是最恐怖的——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后、近乎碎裂的疯狂与痛楚!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先是扫过脸色骤变的沈砚,掠过眼神惊疑的慕容翊,最终在神色凝重的凤栖梧身上停留一瞬。
最后,死死地、如同要将她生吞活剥般,钉在脸色瞬间惨白如雪的云锦身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风雨声似乎都遥远了。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萧辰缓缓抬步,踏着满地的木屑,走入密室。他每走一步,那沉重的脚步声都像是踩在云锦的心脏上。
他走到云锦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弧度。
然后,他用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带着碎冰般寒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好。”
“很好。”
短短两个字,却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又仿佛凝聚他所有的恨意与绝望。
云锦看着他眼中那陌生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疯狂与质疑,看着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封她根本不知从何而来的“密信”,只觉得一股冰寒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冻结。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百口莫辩。
萧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锁着云锦,对身后闻声赶来的、被他那骇人模样惊动而不敢上前的侍卫,从齿缝里挤出冰冷彻骨的命令:
“将沈砚、慕容翊,给朕‘请’出去!凤栖梧,打入天牢,严加看管!”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云锦脸上,那里面再无半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被背叛的赤红与毁灭一切的疯狂,“至于你……朕的‘皇后’……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风暴,终于在这一刻,彻底降临。
侍卫的动作迅捷而粗暴,带着一种对帝王暴怒的本能恐惧。
沈砚和慕容翊几乎是被强行架出揽星阁,沈砚试图回头说什么,却被侍卫死死捂住嘴拖走。
慕容翊眼中闪过惊怒,但在看到萧辰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赤红眼眸时,终究是咬牙忍了下来,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可能火上浇油。
凤栖梧则更为平静,他甚至没有看萧辰,只是深深望了一眼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云锦,那目光复杂难言,随即被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押解下去,方向正是阴森的天牢。
转瞬之间,破碎的密室内,只剩下萧辰与云锦两人。
风雨声从破损的门窗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他们此刻支离破碎的关系。
萧辰一步步逼近,那沉重的脚步踏在木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停在云锦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冰冷的呼吸。
他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着“密信”的手,将那张被雨水和汗水浸得有些模糊、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的纸,几乎要戳到云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