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夜,萧瑟又凄凉。
四季如一萧索的夜风吹起漫天的黄沙,呼啸着走远。
那具柔辽士兵的尸体周围围着的众人,在听见林必安的话后,皆是一愣。
“林帅,属下愚钝,不理解您的意思。为何这仗,非打不可?”
林必安依旧垂着头看着地上那具尸身,眼底的寒霜似乎要结出一层冰。
“为何?”他冷笑一声,语气在这漫天的黑夜里,冷得刺骨,“因为柔辽那些蛮子,已经等不及了。”
“服了剧毒后到边境上晃悠,故意引我方士兵将其捕获,再是没多久便毒发身亡,死在我大燕的土地上——要不了多久,柔辽就会来找我们‘要人’,无论我们是否拿出这具尸体,这场战争都已经板上钉钉!”
这个士兵,不过是柔辽挑起战争的一个借口,一个牺牲品。
徐当仁像一尊雕塑似的沉默地在一边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也并未注意到林必安的目光,也已经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他身上。
“副将。”林必安的声音响起,这才将徐当仁的思绪拉回。
他身体微微一颤。
“怎么?”
林必安的眸子深沉得像一潭湖水:“你觉得,我们该当如何?”
“……”徐当仁沉默着思考了片刻,“依我看,这或许就是个意外。柔辽就算是背后有人撑腰,也不敢用这么蹩脚的方法来得到一个挑起战争的幌子。”
徐当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和明镜似的:
林必安说得对,柔辽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到了等不及的地步了。
大燕如今的局势,在徐当仁的暗中通风报信下,除了变法,几乎都被柔辽密不透风地掌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全然掌握了对手的弱点,还是致命弱点,如狼似虎的野心又如何能按捺得住?
林必安听完徐当仁的话,心里暗暗地冷笑了一声。
林必安几乎可以确认,这个徐当仁就是卖国贼。
“我曾经怎么没看出,副将竟然是如此保守之人。”林必安淡漠地丢下这句话,随后转身离去,“把尸体丢回边境线,柔辽要么领走,要么就让他葬身黄沙!”
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让徐当仁心中警铃大作。
看着士兵领命后抬起尸体朝着边境去,徐当仁也没有继续站在原地,而是转身朝着自己的营帐去。
撩开帐前的帘子的同时,徐当仁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在门口守卫的士兵小声道:
“近日不再传递消息,恐怕林必安有所察觉。”
士兵点头,在徐当仁进入帐内后,转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林必安在国子监读书那几年,抓起笔写字的次数寥寥可数,为此没少被太师用戒尺打手心。但如今在南疆,这段日子他却常常主动研磨铺纸写字——传信回京。
“徐当仁是奸细……可以确定柔辽将择日宣战……粮草补给提上日程……后方支援随时待命……”
写完后,林必安放下毛笔,走到门口看着一望无垠的黑夜,第一次对战事有了些别样的看法。曾经他好战,渴望做常胜将军、封狼居胥。但如今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以及亲历的几场战争后,他忽然知道战争意味着要付出什么,而后不愿再战。
但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
京城的新政的推行,并未因边疆的战事而停滞,反而势如破竹般地渗透着。
而行宫的氛围,则因为南疆的事情而蒙上了一层担忧。
春日围猎欢快的表象下,各方势力都各怀鬼胎地盘算与揣摩着。
燕寒的心情明显差了许多。
南疆的情报与京城的奏报在他脑中交织,越来越乱。
林必安判断柔辽即将大规模进犯,这必定要以举国之力应对。
萧烨的新政若有成效便是及时雨,但若失败,便会引发内乱,后果也不堪设想。
燕寒执政二十余载,第一次觉得自己坐镇的江山,已经是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
看似风光旖旎的春日,实则山雨欲来风满楼。
“殿下终于来看臣妾了。”
燕彻执久违地陪着荷叶在春光中漫步。
荷叶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如今走路都有些吃力。
“近来感觉可好?”
荷叶点点头:“妾身一切都好,殿下不必担心。”
“你和孩子好,本宫就放心了。最近南疆那边乱得很,京中母后又病了。这时候,你照顾好自己,别再出乱子了。”
燕彻执这话里的安慰和关心都相当别扭。
荷叶不会因为燕彻执说得话不好听而不悦,因为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燕彻执那句“母后病了”上。
“……母后病了?”她重复一遍,问道。
燕彻执点了点头。
荷叶的心一紧:“那这次春猎,母后也没有来?那侧宫中住的是……”
“母后在宫中养病,有芳菲陪着她,你不必多虑。”燕彻执只当荷叶是担忧沈凌波,“这次伴驾的,是萧妃。”
荷叶忽然双腿发软,险些原地跌坐下去,幸亏被燕彻执扶稳了。
“怎么了,好端端地站不稳了?”
荷叶脸色都有些发白。
她能怎么说?说她以为住在侧宫的人是沈凌波,所以往饭菜中偷偷加了药粉,结果现在在萧锦书的桌上?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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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书本想着看会书,但今日的困倦却来的比往常早了许多,胸口也莫名其妙地有些闷,以至于她忍不住轻咳两声。
宫女很有眼力见地端来水:“娘娘是不是今日下午吹风受寒了?,奴婢传太医看看吧。”
萧锦书摆摆手,端起宫女递来的茶抿了口:“无妨,春困罢了。”她忽然神色怪异的看着手中的茶,“这茶……”
味道似乎与往日不同。
宫女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答:“回娘娘,都是御膳房炖的,并无不同呀。大概是今日的火候过了些?”
萧锦书久居深宫,对饮食十分敏感,而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浓烈。
“不。”萧锦书缓缓摇了摇头,“不是火候的原因。”
“是有人在本宫的膳食里,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