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到底是走了什么运?!
先是突遇陆松,还是在傅鸣那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怀中迎头撞上,这已经就够说不清的了,姐弟俩正在暗自较量着那番“你比划我猜”的戏码时...
傅鸣他爹魏国公,不声不响地加入了战局...
这一切,都是源于她今日偷偷出门的缘故。
幼年郡主给她讲过一个故事,故事说的是什么不大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一个人若是此生从未做过坏事,那么她难得做一次坏事,就定然会被抓包穿帮,下场就会很惨!
陆青现在深以为然。
虽然她今日也并没有做坏事,但就冲着她与傅鸣在一起之际,先撞陆松后遇魏国公,这等亲弟弟加上亲爹的现场围观...如今便是她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好在陆青素来心大,秉持着绝不委屈自己的信条,决意将此事揭过不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事已至此,还能有比眼下更莫名尴尬的境地吗?
没有!
那她索性不怕了。
把牙关咬死!一个字都不说!难不成谁还能把她绞了、剪了、下滚水煮了吃不成!
陆青正垂眸暗自鼓劲,一道较傅鸣更具威压的沉浑嗓音,自头顶笼罩下来。
“方才与许尚书小酌,远远瞧见无咎在此,想着你应当也在,便过来一看。”魏国公傅文炳笑声朗朗,声若洪钟,言辞爽利,话语间是沙场淬炼出的磅礴刚健,毫无文弱之气。
傅鸣侧身引荐:“父亲,这位是武安侯府的陆姑娘,旁边是她的弟弟陆公子。”
初次面见这位功勋彪炳的魏国公,陆青心头的紧张虽占了一分,可好奇心却占了九分。她规规矩矩地行完礼,趁起身的间隙,忍不住悄然向上瞥去,认真看了看这位传说中沙场宿将的真容。
魏国公身形魁梧,面庞方正,眸光如电,古铜肤色镌刻着风霜,两片薄唇如刀锋般抿着,最慑人的是那双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眸,周身散发着百战归来的悍将之气。
哇!
陆青心中惊叹,这怕是武将的范本了!
这倒是与傅鸣不同。
傅鸣继承了父亲的身形挺拔,容貌却更为精致,气质也更为复杂,颇有几分俊雅飘逸。他不像魏国公杀伐之气外露明显,倒有几分深敛于内的沉稳威压。
若魏国公是一把巨斧,傅鸣则像是百炼钢,淬火之后,既有锋芒,亦有韧度,是能于乱军中取敌首级的统帅,亦是能耐心抽丝剥茧的谋士。
而且在她面前,傅鸣身上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虽沉稳如山,却也能温和似水,偶尔也有几分体贴入微的春风细雨。
陆青心下掂量着猜测,傅鸣的俊美想必传自其母,想来魏国公夫人,定是生得极美吧。
傅鸣真是得天独厚,他身上那份刚柔并济的独特气质,乃是融合了双亲的优点,独一无二。
啧啧啧...
想必,他从小就是个令人嫉妒的孩子。
陆青愣神中盯得有点久。
傅文炳还是头一回被个小姑娘这么毫不避讳地盯了半晌,心下不由失笑。
这姑娘一双眸子骨碌碌的,眨也不眨,里头满是探究、惊奇,倒像是把他当成了什么稀罕物事来研究,那点子狡黠灵动的光,衬得人格外天真鲜活,盯着他看也不让人觉得失礼,反倒是觉得她甚是有趣可爱。
他目光一扫,见自家儿子的眼神,分明是系在了这位陆姑娘身上。
心头一半是窥密得逞的了然,一半是真正的讶异:这小子身边何时有过姑娘?这倒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傅文炳不由得多打量了陆青几眼:这姑娘生得极好,眉眼精致却不带锋芒,拼在一块儿反有种清冷夺目的孤傲感,偏生眼里又跳动着活泼的精光——啧,一个又冷又俏的丫头,真是奇妙的很。
唔...还得再加一条——这丫头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傅文炳在心中狠狠点头,胆子大的姑娘,莫说儿子,他也十分欣赏。
陆松见陆青盯着魏国公发愣,忙悄悄轻扯她的衣袖。
陆青倏然惊醒,忙垂首掩饰,随即偏头对弟弟眨了眨眼,唇角弯起一抹俏皮的笑。
傅文炳将这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心思灵动又胆大包天,像只狡黠的小猫儿,在他这沙场老将面前竟无半分惧色,着实有趣得紧。
傅鸣见父亲目光落在陆青身上,担心她不自在,心下微紧,轻咳一声打断沉默,“父亲今日是骑马来的?”
傅文炳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这小子,竟学会拐着弯儿催他走了?是怕他这身沙场淬炼出的杀气,惊着身边那位姑娘?
看来儿子与这位陆姑娘,关系匪浅。
他捋须一笑,声若洪钟:“乘马车来的。”他目光扫过傅鸣,语气自然地提议,“鸣儿,你既用完了,便随为父一道回府吧。我看你今日,似乎也未曾乘坐府中的马车?”
他自然看见了停在远处的自家马车。
这位统兵多年的老将却忽然心生趣味,倒要看看他这儿子,今日如何接招。
傅鸣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陆青。
若让陆青独自回去,途中难免被陆松追问。况且...他心中尚有疑问未解,方才被陆松打断,此刻仍忐忑不安。
那最要紧的一句...陆青肯不肯做他的世子夫人,他还没问出口。
“父亲先行回府吧,”他转向傅文炳,脱口而出:“我需得送陆青回去。”
“陆青”二字唤得过于顺口自然,傅文炳与陆松闻言,皆是一愣。
陆松气鼓鼓瞪着傅鸣。
傅文炳含笑看着傅鸣。
陆青眼前一黑,心中哀嚎...看吧,果然,猪队友不止她一个,傅鸣也算一个!
不待傅文炳作答,陆松振作精神,挺直脊背,抢先半步,侧身将陆青微微护在身后。
他先是朝向傅鸣,礼数周全却态度明确地婉拒:“有劳傅世子挂心,我同长姐一道回府即可。”随即,他转向傅文炳,像是要撇清陆青与傅鸣眼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语气沉稳郑重解释:“国公爷,方才长姐已请傅世子指点我武艺,日后怕是有劳世子了。”
他还有满腹疑问要私下问长姐,更重要的是——他极不喜欢傅鸣那副将亲近长姐视为理所当然的姿态!
长姐尚未出阁,此人亦未经过他之考评,一切尚无定数!
傅鸣他...急什么!
少年尚未长成,身板还有些微薄,尚不及对面两尊战神将军的威猛,可丰神俊朗的气质已风骨初显,言语间从容不迫,气度不输分毫。
陆青定下心神,敛衽一礼,对傅鸣浅笑道:“不敢再劳烦世子,我姐弟二人同行即可。”她眼波微动,悄然递去一个“速走”的眼色。
她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
当务之急,是打发走眼前这位世子,再应付身边这个精明的弟弟。
傅鸣收到陆青的眼色,又瞥见她眉间隐有焦躁,从善如流,对傅文炳点头:“如此也好,我随父亲同行。”他转身欲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陆松添上一句,“松儿,明日来府中演武场,我等你。”
陆松方才那点小胜一局的得意,霎时垮塌大半。
他心头一哽,猛然惊觉:坏了!他怎么忘了这茬?!从明日起,傅鸣就成了他的师父,那、那他以后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替长姐把关?!
傅文炳临走时,瞥见儿子眼中隐有不舍,他忍着笑意,转头对陆青温和道:“今日偶遇,难免有些唐突。陆姑娘,改日让鸣儿正式下帖,邀你们姐弟来府上做客,可好?”
傅鸣几乎要在心里为父亲喝彩:知子莫若父!姜还是老的辣!父亲这一手相帮,简直天衣无缝。
陆青迷糊中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一怔,只得茫然点头。
陆松立在原地,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所有的不甘。
他刚刚才为长姐支起的那片铜墙铁壁,看似坚固,却在傅文炳这一句温和的邀请之下...
碎得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