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钧看了看谢祯,后者点了点头。
“殿下,下官一直没有回禀,自五日前,坊间便已传出朝廷放弃梧州,不肯施以援手的流言了,尤其是搞了投标竞价,更像是坐实了流言一般。百姓们都在说,若不是殿下还在,他们真的会以为朝廷抛弃了他们。”
谢祯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殿下,先前殿下上的那道折子,无论如何该到盛京了,这么长时间,都足以让商队往返盛京与梧州了,可丝毫没有拨银的消息传来。这种情况,要么就是那道折子中途出了岔子,根本没有递进御书房,要么,就是……”
后面的话谢祯没有说完,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要么,就是雍帝根本不愿意拨国库,打算任由梧州自生自灭了。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至少,是梧州的所有人。
楚晏钧看着皇宫的方向,愁眉不展。
难不成,连母妃都没有办法说服父皇吗?
……
时间回到雍帝收到奏折的当天。
入了夜,雍帝便去了云疏宫。
一到宫门口,在他的示意下,所有人都是只行礼不出声。
偌大的前殿里空无一人,雍帝不由蹙眉,高如海早已派内侍来通知惠妃他今晚要来,怎么前殿竟无人候驾?
招来一个宫女,一问才知道,惠妃此时正在佛堂。
雍帝来了兴致,便朝着佛堂而去,走到门口,果然看见惠妃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叩拜着。
“保佑我儿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雍帝看着她的样子,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太后。
彼时的太后还是盛嫔,一年里除了家宴,都见不到几次先帝,更别说让先帝来看他们。那时的先帝眼里只有先太子,还常常在凤仪宫一坐便是好些个时辰。凤仪宫里都是先帝为先皇后绘制的画像,人人都说先帝思念先皇后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甚至满后宫的人身上都有先皇后的影子,而盛嫔,据说眼睛同盛嫔相似。
对此,他一向都嗤之以鼻。
只因他有一次偷溜进凤仪宫,看见先帝捏着先皇后的一张画像,咬牙切齿道“贱人,你到底把那东西藏在哪里了”,说罢,便将那张画像撕得极碎,面露狰狞,一副恨不得饮汝之血啖汝之肉的样子,他便知道,所谓的思念先皇后,不过是先帝对外做出的假象罢了,以此来维护自己深情的形象。
那时他就觉得,他的父皇好虚伪啊。
可后来,当他发现自己也是这般的人时,便不由感慨。
看,他果然是父皇的孩子吧,连这份凉薄和狠毒都如出一辙。
那时的他还很小,他常常会看到盛嫔跪在佛像前,喃喃祈祷着先帝能来瞧一瞧她,又或是祈祷明日能见到先帝,可往往,他只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无尽的失望。
那时的母妃,和惠妃好像啊。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软,迈步走进去。
“是在为钧儿祈祷吗?”
惠妃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回头,就看见雍帝站在自己身后,看着她的眼神是少见的柔和。
“是。”惠妃起身行了一礼,“臣妾太久没见到钧儿了,也不知道他在梧州是否一切安好,过年还能不能回来。”
“他来了折子,一切都好,只不过有些缺金少银。”
雍帝试探地看着惠妃,“惠妃,你觉得,朕如今该怎么做?”
惠妃愣了愣,“圣上,您说钧儿现在没有银子?”
说罢,惠妃回过神,急忙从佛像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将里面的银票拿出来。
“圣上,臣妾这些年也攒了些许银两,求圣上将这些银两送给钧儿吧,虽做不了什么,兴许能救急呢。”
看着惠妃捧给自己的五百两银票,雍帝身子一震。
五百两,寻常妃子的例银是一年五十两,位分越高,例银自然越高。惠妃虽然刚晋升妃位,可按照贵嫔的规制,也不该只有五百两之少。
“你这是将自己全部的家当都拿出来了?”雍帝看着她,“就不怕日后没得用?”
惠妃摇摇头,“儿行千里母担忧,臣妾日子紧一些没什么,臣妾只怕钧儿在外面受委屈。若是花些银两就能护佑钧儿平安,臣妾就算变卖全身家当又有何妨?”
“你呀,莫不是忘了还有朕?难道朕会不要这个儿子吗?”
雍帝笑了一声,揽住惠妃,“有朕在,还能少了钧儿的吃食吗?朕稍后便下令拨国库存银给梧州,一定不会让咱们的钧儿受委屈!”
惠妃双眼含泪点了点头,乖顺地依偎在雍帝怀中,绝口不再提此事。
对于惠妃的通情达理,雍帝心下一软,“好了,朕许久没有陪你了,今晚朕便留宿云疏宫,好好陪陪你。”
惠妃红着脸点了点头,垂下眸子的一瞬间,她的眼里却一片冰冷。
为了钧儿,莫说是演戏了,哪怕是侍寝她都能忍。如今,只能希望雍帝说到做到,将国库银子尽快拨到梧州了。
为了帮楚晏钧,惠妃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将雍帝伺候得舒舒服服,得了他再三承诺,次日一定拨银子,可第二日,还是生了变故。
第二日上朝,雍帝还未提及梧州,杨烜其便站了出来道:
“圣上,北境密报,北秦王派军增兵北境,疑似图谋不轨,谢将军请旨增兵增银。”
雍帝脸色微变。
北秦可以说是东离的劲敌了,眼下就要入冬,北秦为了御寒,怕是要对北境发起攻击了。
相比较梧州,北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雍帝不用权衡,立刻便下旨调国库存银,尽全力保北境太平。
至于梧州,在北境的衬托下,自然没有人再提。
消息传到云疏宫时,惠妃将手里的木梳都扳断了。
她那般放弃尊严地取悦雍帝,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那她的钧儿怎么办!
想到楚晏钧可能会遭遇不测,惠妃的心便提了起来。
不行,她得再想个法子,即使所有人都放弃楚晏钧了,她也绝不能。
毕竟,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