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山有一堆毛病,其中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爱面子。
因此,他绝不可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竟患上了那种脏病!
温久山身子猛地一僵,忍下快要破体而出的怒火,咬牙道:“行,我们进去说!”
温宁就这么跟在温久山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温久山见到温宁带过来的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恨得心肝发颤,却也不敢说什么。
一直走到了温久山的书房里,温久山小心谨慎地把书房门关上了,才猛地转头,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地道:“温宁,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他染病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
以她对他的仇恨,知道这件事后,定然只会拍手叫好!
温久山便是再不愿意承认,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不得不接受现实——自己生了个黑心肝的不孝女,这孽障对他怎么可能有半点敬爱之心!
她这会儿来找他,自是不可能真的如她所说的,特意来帮他治病的!
温宁歪了歪头,笑得越发无辜了,“父亲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父亲生我养我,得知父亲患病,我自是心焦不已。又得知父亲患的病,我恰好能治后,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不管父亲。”
温久山狠狠握了握拳,拼命告诫自己不能被这孽障的甜言蜜语迷惑,心里却又不能自抑地升起了一丝期盼。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在医术上确实有几分造诣。
如果……如果她当真能治呢?!
温久山至今无法接受自己竟是患了那种病!虽然齐东家说过,患有这种病的人不是每个人都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但万一呢?若他就是这么不幸运,岂不相当于他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阴曹地府?!
温久山就是个俗人,爱面子又怕死,别说口出妄言的是他向来不看重的三女儿了,就是路边一个乞丐,他也不可能放弃这点微末的希望!
他狠狠一咬牙,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能治好这个病!”
温宁轻笑一声,道:“我就知晓父亲会问这个问题,因此,我今天带了个人证过来。惜娘。”
随着她这一声轻唤,原本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个青衣女子突然缓缓走了上来,行了个礼道:“奴家在。”
惜娘正是先前自愿参与治疗的三个女子中的一个。
因为她先前一直站在最后面,温久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温宁身上,竟是现在才正眼看向她。
看清她的模样那瞬间,温久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柳惜娘?!”
柳惜娘是温久山先前经常去的翠云楼里的姑娘,曾经因为她一手超凡的琴艺名声大起。
温久山虽然不会随便碰乱七八糟的女人,但因为柳惜娘这一手琴艺,他时常让她来作陪献艺,因此他是认得她的。
后来某一天,翠云楼的老鸨苏娘语焉不详地说,柳惜娘身子不适,要休息一段时间。温久山问了别人才知道,柳惜娘竟是染上了那种病!
苏娘不舍得这课摇钱树,一直暗中请人给她医治,直到后来发现她治不好了,才彻底放弃,把她赶出了翠云楼。
据说被赶出去那天,她身上的病症已是彻底掩盖不住了,脸上长满了那种恶心的呈蛇状的疹子,眼睛几乎不能视物,也几乎无法正常行走了。
然而这会儿站在他面前的柳惜娘,分明还是跟从前一般,眼神清明,皮肤光滑,哪里有半分患病的模样!
温久山不可置信地道:“她是……她是你治好的?!”
柳惜娘一脸感激地看了看温宁,又行了个礼,哽咽着道:“妾身……妾身的病能有好转,确实是多亏了温大夫。对于妾身来说,温大夫就相当于妾身的再生父母!”
柳惜娘接受治疗不久,其实还没完全好起来。
但她的情况,已是比一开始好上太多太多了!温大夫说,只要她坚持打她那种奇怪的针,总有一天能彻底摆脱这个病的阴影!
温宁似笑非笑地看向温久山,“如何,父亲,这一回,你总该相信了吧?”
事实摆在眼前,温久山就是再不愿意相信也无话可说。
而且,他心底也是盼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连忙一改方才的黑脸,急切道:“宁儿,我的乖女儿,爹没想到你竟是有着这么一手出神入化连齐东家都不如的医术!你……你一定要救救爹爹啊……”
死到临头,倒是一口一个“乖女儿”,一口一个“爹爹”地唤得亲切了。
温宁点了点头,一脸很是宽容的样子,“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只需要,父亲答应我一件事……”
温久山脸色一僵。
他就知道这孽障不是单纯为了治好他而来!
只是如今,他也只能咬牙道:“你要爹爹答应你什么,你说,只要是爹爹能做到的,爹爹都愿意。”
温宁嘴角一扯,一字一字道:“我要爹爹给我娘一封放妾书,把我和温予的名字从温家族谱上除去,从此,我们娘仨的一切事情,都与温家无关!”
温久山眼眸大睁,万万没想到她要提的竟是这么一个要求!
他下意识低喝道:“荒谬!你娘就算了,你和予儿可是我温家的亲骨肉,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你们从族谱上除名……”
“如此……”
温宁做出一副可惜的模样,“那请恕女儿无法为父亲治病了。”
“你!”
温久山自是知道温宁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她说不给他治病,就真的不会给他治病。
怒急攻心之下,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温宁,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们和你娘离开了温家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逍遥度日?!到底是谁给你这样的底气?!大都护吗?然而可笑的是,你不过是大都护的一个侍妾,侍妾!外头都在传大都护很快就要迎娶正妻了,正妻人选还很可能是圣上的胞姐永安公主!永安公主出身高贵,你拿什么跟别人比?哈,男人的宠爱吗?!”
“温宁,我也是男人,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所谓男人的宠爱就是个屁!你真是愚蠢至极,才觉得自己能在没有娘家的支持下赢过永安公主!”
温宁不紧不慢地听他说完,嗤笑一声,“这说得,好像温家先前给了我很多帮助似的。”
温久山脸色一僵,咬牙道:“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
温宁没耐心听他多说,倏然打断他的话,冷声道:“父亲,温家以前没管过我,那我以后过得是好是坏,就不必温家为我操心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放我娘和我们姐弟离开,我就替父亲治病,若父亲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我……”
温宁扯了扯嘴角,下巴微抬,眼神淡漠如掌握人生死的神佛,“那就别怪女儿不孝,只能等着日后为父亲守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