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说完,她身后紧闭的茅草屋内骤然传来重重倒地的声音,随后是极力忍耐的闷哼声,显然已经痛苦压抑到极致了。
薛桂花面色一变,心中骤然一寒,想都没想的转身快速推门进去。
同一时间,屋内宋居安的怒吼声袭来:“别进来,出去。”
薛桂花充耳不闻,看着他狼狈的毫无自尊的倒在地上,眼眶瞬间就红了。
立即就想上前将人扶到那张禾杆床上,但在闻到腥臊的气味,和脑袋死死埋进黑暗中的人时僵住了,竟然不敢上前。
薛桂花知道,居安哥最不愿被自己瞧见他这副模样。
“出去,你非要让我如此难堪吗?书雁,你就不能给我最后一点自尊吗?”宋居安再次出声,只音调不停的颤抖,手掌撑在地上就想爬起来,可废了好几年的腿如何也使不上劲,他只能如苟延残喘的丧家之犬一般倒在泥地上。
薛桂花见状扭头慌忙出去了,还不忘将门带上,一丝光亮透过未关严实的门缝渗进去。
屋外的奚春和薛女女已经看傻了,害怕引起她丈夫不快,慌忙躲到门后,往日来找桂花娘子时,房门几乎都是严丝合缝的关上,谁都没想到,她的夫君竟如此的出尘俊美。
方才的惊鸿一眼,令奚春久久无法忘却,一身粗布素衣衬托的人更加出尘,病怏怏的气质,瘦削脸颊,久不见天光,让其像个病弱谪仙。即使狼狈的倒在地上,可通体富贵的气质无法掩盖。
奚春估计这家人也是被抄家流放来的,这男人和桂花娘子如何也不像贫瘠西域养出来的,这也不难解释薛桂花一身做衣服的好本领。
薛女女缓缓看向妹妹,眼睫微动,低声道:“真好看,生的这般好,却只能当个废人,真是可惜,我瞧着都难过。”
奚春叹气,没说话。
薛桂花忙着去找弟弟回来帮宋居安擦洗,根本来不及管至今还在院子呆着的二人。慌慌张张的跑去葫芦河了,奔跑时摇摇晃晃,险些栽倒,看的奚春二人心惊肉跳。
薛女女半响不知道该不该说:“桂花她.....她真不容易啊。”
奚春附和:“是不容易。”
薛桂花没去多久,跑到一半时,正巧撞上弟弟薛毅往回走,他腰间还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鱼篓,里头装了不少,今日收记颇丰。
弟弟年纪小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家中各类粗活都是他干,闲暇之余还去河边捞鱼来补贴家用。运气好遇上大鱼还能去李庄卖掉换几个钱,也能给宋居安换一帖药。
薛毅一见姐姐哭得凄凄惨惨,双眼红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不会说话,脚步加快,姐弟二人皆沉默不语往家中赶。
奚春看见身后十多岁左右的小郎君,秀气的眉头死死地拧着,惊叹这人也太瘦了。
衣服宽大打了不少补丁,如今好似挂在身体上面,脸颊瘦得凹陷进去,眼眶都凸出来了。一双手似老媪,干枯粗糙黑瘦,奚春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才来西域的弟弟。
当时薛奎和面前的少年也是差不多的模样,神情木讷不爱说话,言行举止更是畏缩小心,唯恐一个不小心,就遭来官差一顿打骂,这是遭受过虐待之后的本能反应。
奚春知道,这是奎哥儿在牢房中留下的后遗症。
她虽未听到弟弟亲自说,可流放时也没少从那些人嘴里听见。
当时他和薛坤薛垚两位哥哥关在一个监牢,薛坤嚣张,还不愿相信薛家已经败落,仍然觉得自己是薛家的大公子,薛家未来大爷,成天在牢里嚣张跋扈,出言不逊,最后引来守卫好一顿鞭子抽打。
为此,薛奎和薛垚更是没少跟着吃苦。
后来薛坤禁受不住打击,被从前认为的下等人狠狠抽了两个耳光,打的脸颊肿如猪头,饿上几天后,再也无法忍受此等屈辱折磨,当着两个弟弟的面撞墙身亡。
据说撞墙时还未死,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咽气。
从那之后,薛奎薛垚皆沉默寡言,性子越发木讷。官差记恨薛坤死了,被顶上人责罚,兄弟俩在牢房更是吃了不少苦头,没少被穿小鞋,属于那一批世家子弟中过的最惨的。
也就是后面和家里人呆在一起,来到西域,过上安稳日子,甚至能去学堂念书,和同龄人玩乐,这才恢复几分孩子天性。
奚春本就是个心软之人,如今看着这小郎君止不住得红了眼眶。
薛毅慌慌张张将腰间鱼篓解下就想进屋。
却被眼疾手快的薛桂花拉住,不认同的摇头:“你才抓了鱼,他不喜欢这味道,阿毅,去洗洗手吧。”
想到自己姐夫那性子,薛毅只能老老实实去木桶旁洗手,还搓了两下点点清香味的藻珠,随后端着一盆太阳底下晒热的水,拿着帕子进屋了。
他看着屈辱倒在地上的姐夫,矮小的身子弯腰,一手扶腰,一手扶着胳膊艰难的扶到一旁的竹凳上。
闻到难堪的气味,将禾杆床旁的竹帘卷上去,认命的擦洗起来,分开腿撩起衣服。
在看到自己丑陋满是疤痕的双腿时,宋居安痛苦的捶打起来,一贯无甚表情的面容全是绝望,裂痕般伤人:“我如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过废人一个罢了。”
“阿毅,别管我了,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不停的呢喃,神情麻木。
薛毅一点反应都不给,迟钝的像个只知道干活的木偶人,将黄色腥臊的尿渍擦干净,手掌敲了两下桌子。
一直等在门外的薛桂花,立即将一盆干净的水端进来,随后又快速的跑出去,唯恐让宋居安再受到刺激。
奚春将六匹布递过去,主动开口:“娘子,这次东西做的多,还需要你裁白坯布,打个样,这得要一个多月,这样吧,我拢共给你四两银子。”
薛桂花吓的不轻,嘴唇微张,怯懦道:“奚娘子给这么多做什么,一套衣服才收八钱,已经给多了,如今不过是两条裙子,外加一套,何况你还给我白布。”
她想了想:“给我一两五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