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长阿金的站姿依旧笔挺,但他左肩缠绕的绷带下,隐隐透出血色,脸色也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显得异常苍白。
然而,他的眼神却如同经过打磨的燧石,坚定而锐利,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默默地走到窗边,撩开一丝厚重的窗帘缝隙,向外观察。
“将军,”阿金的声音低沉道:“美国人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巴索图今天能取代您,明天就能被另一个更廉价、更顺从的傀儡取代,他们需要的不是合作伙伴,而是听话的奴隶。”
“那我能怎么办?”莫卡萨猛地捶了一下桌子,狂躁地怒吼道:“军队被他们的人把持,财政部成了他们的提款机,连我门口的卫兵都在向他们汇报我每天上了几次厕所!全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话!还有谁能帮我?还有谁?!”
阿金放下窗帘,房间内重新陷入昏暗,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莫卡萨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声音压得极低。
“还有一个选择,一个美国人绝对不喜欢,甚至……深深忌惮的选择。”
莫卡萨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他当然知道阿金指的是谁,那个名字,如同禁忌,带着血腥和神秘的气息。
“‘深瞳’……”莫卡萨几乎是呻吟着吐出这两个字,肥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光是提及这个名字就会招来厄运。
“他们……他们是比美国人更可怕的恶魔!是瘟疫!跟他们扯上关系,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是的,他们是恶魔。”阿金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点在桌面上,冷静地说道:“但将军,当您已经被魔鬼逼到悬崖边,脚下只有万丈深渊时,向另一个更强大的恶魔借力,或许是唯一能让你暂时活下来,甚至……有机会反咬魔鬼一口的选择。”
他直视着莫卡萨恐惧与挣扎交织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至少,‘深瞳’的敌人,也是美国人。而我们现在,需要一切能对抗美国人的力量,无论它来自天堂,还是地狱。”
莫卡萨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阿金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窗外又一辆呼啸而过的矿业卡车,最终,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逐渐取代了他眼中的恐惧,他缓缓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冰冷的金豹。
地狱的使者,或许是他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带刺的稻草了。
联络“深瞳”的决定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豹宫”内外,美国人的眼线无处不在,通讯被严密监控,连莫卡萨最私密的卫星电话频道也已被确认不再安全。
“必须找到绝对可靠的渠道,一个完全在美国人雷达之外的幽灵。”阿金对他的将军低语,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表亲,萨迪克。
萨迪克曾是军队里最好的通讯兵,因不满莫卡萨早期的一些残酷镇压而心灰意冷,提前退役,凭借其技术和对三教九流的熟悉,在卡巴尼乃至周边地区的黑市里,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军火和情报掮客,他精明、贪婪,但极其重视家族纽带,而且对美国人毫无好感。
在一个雨夜,阿金避开所有耳目,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潜行至卡巴尼旧城区一个鱼龙混杂的集市,在一家散发着香料和皮革气味、背景音嘈杂不堪的简陋茶室里,找到了正在和几个面目模糊的人低声交易的萨迪克。
“阿金?”萨迪克看到表弟,尤其是他肩上的绷带和眼中的凝重,立刻挥退了旁人,将他引到店铺后间一个堆满杂物的储藏室。
“你疯了?现在还敢来找我?总统府的老爷们不是正被伺候得很好吗?”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萨迪克,我没时间绕圈子。”阿金抓住他的手臂,沉声说道:“将军需要送一条信息,给……‘那些阴影中的人’,不能通过任何已知的渠道,不能留下任何电子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
萨迪克的嬉皮笑脸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谨慎:“‘阴影中的人’?阿金,你们这是在玩火自焚!招惹他们,比招惹美国人更可怕!”
“我们已经在火坑里了!”阿金低吼道:“美国人迟早会把将军和我一起清理掉!这是唯一可能活下去的路!萨迪克,看在母亲的血脉上,帮我们这一次!”
萨迪克死死盯着阿金的眼睛,沉默了近一分钟,只有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声响;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信息内容,传递对象。”
阿金将一个揉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小纸团塞进萨迪克手里,上面只有一个经纬度坐标,一个午夜时分,以及那句如同谶语的话:“落水者,求一根稻草。”
“用你的‘信鸽’,最古老、最不起眼的那种,多重跳转,确保绝对干净。”阿金叮嘱。
萨迪克所谓的“信鸽”,是他经营多年、依靠人力和非电子方式传递绝密信息的隐秘网络,成员复杂,包括走私犯、流浪歌手、甚至长途卡车司机,链条冗长,极难追踪。
“代价会很高。”萨迪克捏紧纸团,沉声道。
“将军付得起,只要消息能送到。”阿金说完,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雨幕和黑暗中。
信息发出后,“豹宫”内的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莫卡萨和阿金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走廊外任何异常的脚步声,窗外任何长时间停留的车辆,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莫卡萨几乎无法入睡,眼窝深陷,时常在深夜惊醒,仿佛听到美军士兵破门而入的巨响,阿金则像一头绷紧的猎豹,时刻准备着进行最后一搏。
约定的地点是卡巴尼郊外数十公里处,一座在内战时期就被废弃的钽矿精炼厂,那里远离主干道,厂房坍塌,设备锈蚀,巨大的反应釜和纵横交错的管道如同钢铁巨兽的残骸,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复杂的地形和四通八达的废弃矿坑巷道,为秘密会面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也为一旦情况有变时的迅速撤离创造了条件。
莫卡萨在阿金和另外两名心腹——眼神凶狠的卡鲁和沉默如石的班巴——的紧密护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这片废墟。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引起轻微回响,每一步都让莫卡萨的心跳加速,阿金的手始终按在腰间隐藏的手枪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在曾经的主控室,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布满尘埃和污垢的控制台前,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他全身笼罩在哑光黑的战术服中,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似乎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眼睛。
他代号“仲裁者”。
“将军,”“仲裁者”的声音经过处理,变成一种平稳却毫无生命力的电子音,淡淡地说道:“您迟到了两分十七秒。”
他的电子眼扫过紧张兮兮的卡鲁和班巴,最后落在如临大敌的阿金身上,微笑着说道:“看来,豹宫的守卫比想象中更……松懈。”
莫卡萨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努力挺起他那已经开始佝偻的脊背,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威严。
“路上的狗比较多,耽误了点时间,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不是来听你计时的!告诉我,你们能给我什么?我需要力量!足以把巴索图和那些美国佬踩在脚下的力量!”
“仲裁者”发出轻声嗤笑道:“将军,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不是‘深瞳’能给您什么,而是您,一个被困在镀金笼子里、连卫兵都指挥不动的‘总统’,还能为我们提供什么价值?”
他刻意停顿,让那句“指挥不动卫兵”像鞭子一样抽在莫卡萨脸上,而后缓缓说道:“一个傀儡的价值,在于他背后的提线者,而不是他本身。”
“我不是傀儡!”莫卡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吼道:“我统治坎杜格二十年!这里的每一个部落长老,每一个地方军阀,都认识我莫卡萨的脸!他们敬畏我!巴索图算什么?一个拿着美国施舍的武器、只会鹦鹉学舌的小丑!没有美国大兵给他撑腰,他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喘着粗气,如同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抛出了最后的底牌:“帮我!帮我干掉巴索图和那些指手画脚的美国顾问,帮我重新掌控军队!只要我能回到权力中心,坎杜格的钽矿,我给你们……三成!不!四成的开采权!这比美国人给巴索图的要多得多!你们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仲裁者”静静地听着,眼神毫无波动,直到莫卡萨因缺氧而停下喘息,他才缓缓开口道:“二十年的人脉,对地方势力的影响力……这些确实还有些用处,但是,四成矿权?”他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并不像美国人那样,只盯着地下的那点石头。”
莫卡萨一愣,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那你们想要什么?”
“暂时,我们称之为‘合作’。”“仲裁者”向前走了一小步,沉声说道:“我们可以提供你需要的东西,精准的情报,美国人及其走狗的动向;必要的装备,让你的人不再用烧火棍去对抗m4;还有……清除特定目标的‘专业服务’;我们会帮你重新站稳脚跟,甚至,让你在一定程度上,找回你失去的权力。”
“条件?”莫卡萨的声音干涩,他知道重点要来了。
“条件就是,”“仲裁者”淡淡地说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我们需要时,坎杜格必须成为我们最可靠的‘朋友’,无条件的支持,全方位的配合,具体做什么,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
他语气友好地笑道:“把这看作是一项长期投资,将军,我们看中的,是您未来可能发挥的……‘潜力’。”
莫卡萨感到一阵眩晕,这比直接索要矿产更可怕,这是一个无底的承诺,是将自己和国家未来完全绑上一个未知的战车。
他看了一眼阿金,阿金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但当他想起“豹宫”里的屈辱,想起美国矿业卡车的轰鸣,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涌了上来。
他死死盯着“仲裁者”那毫无表情的面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好!”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命运齿轮咔嚓转动的声响,不知是通向生路,还是更深的地狱。
深瞳驻地。
主屏幕上分割着数个画面:中间是“仲裁者”面具视角传回的实时影像——莫卡萨那张因绝望和野心而扭曲的脸占满了大半屏幕;右侧是坎杜格的电子地图,标注着美军据点、矿区位置和部落势力范围;左侧则滚动着“牧马人”系统对莫卡萨语音的情绪分析数据——【焦虑值92%】【决断倾向78%】【信任度(对深瞳)31%】。
年轻的战术分析官林站在严飞侧后方,目光快速扫过数据流,低声道:“目标情绪阈值已突破临界点,求生欲压倒理性判断,他抓住了我们抛出的‘稻草’,比预期抓得更紧。”
严飞如同冰雕般站立,只有指尖在控制台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他听着音频里莫卡萨那带着孤注一掷的咆哮——“我不是傀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扫帚’已经就位。”严飞缓缓开口说道:“让他先去清扫美国人留下的污渍,安抚那些还在观望的地方鬣狗,他残存的那点威望和对他‘莫卡萨’这个名字的惯性恐惧,能让我们省去不少建立初步控制的麻烦。”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林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后续的棋路,一旦莫卡萨利用价值被榨干,或者表现出任何不安分的苗头,这枚棋子就会像用过的手套一样被丢弃。
甚至,一个曾经拒绝过“深瞳”、又背叛过美国、最终仍被“深瞳”清理掉的莫卡萨,其下场本身,就是对其他潜在合作者最有力的警示——顺昌逆亡,绝无例外。
“给‘仲裁者’更新指令,”严飞命令道:“资源投放控制在c级,提供足够他制造混乱、给美国人添堵的弹药,但别让他真的能威胁到我们的长期布局,把握好火候,既要让这锅汤滚起来,又不能让它溢出来烫着手。”
“明白,会让他成为美国人枕头下的一根刺,但不至于让他们跳起来掀翻棋盘。”林迅速记录并理解。
“另外,”严飞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莫卡萨那贪婪而又惶恐的脸,淡淡说道:“启动‘园丁’计划,物色新的种子,要更干净、更听话、背景更简单的,莫卡萨这棵老树,根须已经烂了,还带着不必要的刺。”
“已经在筛选名单,”林调出另一份档案,沉声说道:“有几个潜在目标,包括巴索图政府内部几个不得志的少壮派军官,以及东部几个对现状不满的部落酋长子嗣,他们更年轻,欲望更直接,也更容易……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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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宫”地下深处。
莫卡萨将军坐在主位,不再是那个蜷缩在奢华办公室里的困兽,尽管眼袋深重,但他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那是绝境中被逼出的、混杂着复仇欲望和权力饥渴的火焰。
卫队长阿金立在他身侧,目光扫过桌边另外几张面孔——这些都是阿金靠着旧日情分和“深瞳”暗中输送的、足以让人眼红的金条和武器,才从坎杜格各个角落重新召集起来的“老朋友”。
有来自北部山区、脸上带着狰狞刀疤、以凶悍闻名的军阀马康达;有掌控着南部几条关键走私路线的部落长老奥卢,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还有曾是地方驻军指挥官、因不满巴索图清洗而被边缘化的贾布里上校,他坐得笔直,军人的刻板依旧,但紧抿的嘴角透露着压抑的愤怒。
“‘朋友们’,‘阴影中的朋友’送来了他们的‘礼物’。”阿金将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推到桌子中央,屏幕亮起,显示出高精度的卫星地图和一行行简洁的情报摘要。
屏幕上,一条蜿蜒的土路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几个红点代表着车队的位置和预计时间。
“明天上午十点,巴索图会乘坐他的防弹奔驰,在两辆悍马和一个排兵力的护卫下,前往北部三号矿区‘视察’,安抚那里刚刚被他们强行镇压的工人。”
阿金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沉声说道:“这里,‘秃鹫峡谷’,是必经之路,两侧是高耸的岩壁,视野狭窄。”
马康达猛地前倾身体,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扭曲着,他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带着一股血腥气笑道:“总统先生!这简直是上帝……不,是魔鬼送来的机会!我的人熟悉那里的每一块石头!只要您点头,我就能把足够把那狗娘养的和他那些美国玩具一起送上西天的‘土特产’埋在路上!”
他粗壮的手掌重重拍在旁边一个墨绿色的长条箱上,箱盖敞开,里面是几具崭新的RpG-7火箭筒,冰冷的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看看这些宝贝!比我们以前用的老掉牙玩意强多了!”马康达自信地笑道。
长老奥卢慢悠悠地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嗓音沙哑道:“动静会不会太大?美国人要是追查起来……”
“追查?”莫卡萨猛地打断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盯住奥卢,怒吼道:“他们什么时候停止过追查我了?我现在活着,不是因为他们仁慈,而是因为他们还没找到最省事的办法让我消失!”
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冷声说道:“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干掉巴索图!我们要让所有人,让坎杜格每一个还在观望的人,让那些以为抱上美国大腿就能高枕无忧的蠢货都看清楚!巴索图保护不了他们,美国人也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阿金,冷声命令道:“阿金,你亲自带队!带上我们最可靠的人,配合马康达,我不要活口,我要一场表演,一场血腥的表演!我要你们用巴索图的血,用他那些护卫的血,在那烧焦的悍马残骸上,给我写下——‘莫卡萨总统,回来了!’”
“是!将军!”阿金眼中那丝嗜血的寒光骤然亮起,他挺直胸膛,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伤口附近,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杀戮的欲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密室中,一股混合着野心、仇恨和暴戾气息的毒药,已然淬炼完成,只待明日,在“秃鹫峡谷”绽放出致命的獠牙。
坎杜格北部,被称为“秃鹫峡谷”的干涸河床上,热浪扭曲着空气,一支由两辆敞篷悍马和一辆黑色防弹奔驰组成的车队,卷着漫天尘土缓缓前行。
奔驰车内,巴索图靠在凉爽的真皮座椅上,志得意满;他刚刚在北部矿区完成了一场“亲民”表演,对着被迫聚集起来的矿工们许诺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当然,前提是他们必须停止“无理取闹”,安心为“新坎杜格”开采宝贵的钽矿,他盘算着如何向他的美国主子杰克逊汇报这次成功的“维稳”行动,或许能争取到更多援助。
开路的悍马上,年轻的护卫排长卡洛斯,一位被紧急派驻坎杜格的美军士官,正透过墨镜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高耸的、布满风化岩石的峡谷崖壁,这地形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保持警惕,注意两侧制高点。”他对着无线电提醒车队,然而,他的声音刚落——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猛然从车队前方传来!巨大的冲击波将开路的第一辆悍马直接掀翻,化作一团燃烧的铁棺材!破碎的金属和人体部件四散飞溅!
几乎在同一瞬间!
“轰!!!”第二声爆炸紧挨着第二辆悍马响起,这辆车也被炸得支离破碎!
“敌袭!倒车!快倒车!”卡洛斯在第二辆悍马的副驾驶座上声嘶力竭地大吼,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然而,灾难才刚刚开始。
“咻——轰!”“咻——轰!”
两发火箭弹拖着死亡的尾焰,从两侧崖壁上早已预设好的发射点精准射出,如同长了眼睛般,一枚击中奔驰车的引擎盖,另一枚则在其侧后方爆炸,彻底堵死了退路!防弹奔驰虽然未被彻底摧毁,但引擎熄火,车身严重变形,浓烟滚滚。
“哒哒哒哒……”“砰!砰!砰!”
密集的步枪子弹和精准的狙击枪点射,如同冰雹般从两侧崖壁的岩石后方倾泻而下,瞬间覆盖了整个车队残骸,子弹主要瞄准了悍马上的机枪手和试图组织抵抗的士兵。
“机枪手倒下!”
“排长!我们被压制了!”
“寻找掩护!该死的,寻找掩护!”
卡洛斯翻滚着跳下燃烧的悍马残骸,手臂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直流;他依靠着轮胎残骸,徒劳地举枪还击,但根本看不到明确的敌人,只有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他看到一个试图操作无线电呼叫支援的士兵,刚拿起话筒,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十分钟内就接近了尾声,护卫排伤亡超过三分之二,幸存者也被完全压制,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能力。
袭击者如同鬼魅般始终没有完全现身,只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硝烟中快速移动,检查着战果。
在奔驰车旁,脸上涂着厚重油彩的阿金,冷冷地看着车内惊恐万状、额头流血但显然只是轻伤的巴索图,他没有补枪,只是对旁边的马康达使了个眼色。
马康达狞笑着,从一个阵亡士兵身上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地上尚未凝固的鲜血,走到那辆被火箭弹炸毁的、属于卡洛斯的悍马残骸旁,用歪歪扭扭、却极具冲击力的字体,在焦黑的金属上写下了那句预定的标语。
“欢迎莫卡萨总统归来!”
做完这一切,阿金打了个手势,袭击者们迅速收集了部分完好的美制武器和弹药,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峡谷错综复杂的岩缝和洞穴之中,只留下燃烧的车辆、遍布的尸体和那触目惊心的血字。
几乎在峡谷枪声停歇的同时,卡巴尼及周边地区的“信息战”已经打响。
在旧城区一家烟雾缭绕、收音机信号嘈杂的破旧茶馆里,老板“意外”接收到一个功率强大的非法电台信号,一个充满煽动性的声音激昂地播报:“捷报!捷报!忠诚于莫卡萨总统的勇士,在秃鹫峡谷全歼叛徒巴索图的护卫队!巴索图本人仓皇逃窜,险些丧命!美国人的武器救不了他!”
在某个秘密集会上,用加密手机接收到的、画面摇晃但关键内容清晰可见的视频开始传播——燃烧的美制悍马、尸体、以及那血淋淋的标语特写。
旁白者用当地语言低沉地说:“看吧!谁才是坎杜格真正的主人?谁才能带领我们赶走外国掠夺者?”
就连一些对巴索图统治早已不满的地方小头目,也收到了匿名的信息包裹,里面是高清的战场照片和一份简短的“情况说明”,强调莫卡萨依然拥有强大的、能够精准打击敌人的力量。
这些经过精心剪辑和炮制的信息,如同投入干柴堆的火星,在那些对现状不满、怀念旧日(或仅仅是厌恶巴索图和美国人)的民众、部落和底层士兵中迅速点燃,形成了燎原之势。
“莫卡萨总统回来了!”
“美国人保护不了巴索图!”
“我们有机会把强盗赶出去!”
类似的言论开始在小巷、市场和秘密聚会中流传,恐惧的种子被种下,反抗的情绪在滋生,巴索图政权的脆弱性,在这场血腥的公路伏击和紧随其后的舆论风暴中,被暴露无遗。
临时美军基地,“战争迷雾”行动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敌对活动的红色标记像恶疮一样在坎杜格地图上不断涌现、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压抑的愤怒。
顾问杰克逊站在指挥台前,指关节因用力握着刚刚收到的战报而发白;照片上,是那辆被烧毁、涂着血字的悍马残骸特写,他面前的加密通讯屏幕上,国防部长巴索图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正在疯狂咆哮。
“杰克逊!你看到了吗?他们差点杀了我!就在我的国土上!”巴索图唾沫星子几乎要透过屏幕喷过来。
“增兵!立刻!我要你们最先进的无人机,把莫卡萨和他那些躲在影子里的臭虫全部炸成灰!现在!马上!”
杰克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通讯器砸碎的冲动,他身后的情报官米勒少校对他微微摇头,示意冷静。
“部长先生,”杰克逊冷静地说道:“我们看到了,袭击者的手段非常专业,撤退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生物学证据或电子信号,这不像是一般的地方武装。”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我要他们死!”巴索图捶打着桌子。
“盲目增兵和轰炸解决不了问题!”杰克逊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说道:“坎杜格不是沙漠靶场!这里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算盘,每个村子都可能藏着同情莫卡萨的人!大规模军事行动只会把更多摇摆不定的人推向他们那边!我们需要的是精准的情报,是切除肿瘤,而不是用火焰喷射器烧掉整个病房!你明白吗?”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警告:“而且,华盛顿的耐心不是无限的,国会每天都在质问我们在坎杜格的开销和伤亡名单!”
巴索图似乎被最后一句话噎住了,但眼中的疯狂未减。
更让杰克逊心烦意乱的是,随后几天,坏消息接踵而至,如同精心策划的连环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