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衙役连滚带爬,跪在哭喊道,“有人故意用瘟鸡臭猪肉污染水源,逼死灾民!现在好多人都在抢干净的井水,已经打起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突然间窜出浓烟滚滚,四处冒着火光,呼救声吵闹声惊醒了熟睡的人,此起彼伏。
“失火了!东市失火了!”
“还有北关的粮仓附近!好几处都着火了!”
“还有人趁机烧杀抢掠…奸淫妇女…”
接连的急报传来,令梅雪亮和长孙璟心惊不已。两人强撑着病体,登上府衙的望楼。
只见城中多处火光冲天,烈焰借着风势蔓延,吞噬着房屋店铺。混乱的人群四处奔逃,哭喊声、尖叫声、房屋倒塌声、撞击声混在一起。
完全是末日景象。
更可怕的是,不少“灾民”在故意煽风点火:“官府无能!连水都护不住,连火都救不了!”
“朝廷根本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再等下去就是饿死、烧死!”
“钦差都病了,哪有时间管我们死活!”
“兴洛仓有粮!王怀义那狗官把粮食都囤起来了!抢粮活命啊!”
……
各种谣言像瘟疫般在人群中传播。最容易相互感染的就是恐慌。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打砸抢的行列,商铺的门板被砸破,货架被推倒,粮食、衣物被哄抢一空。
“杀了钦差!杀了那些当官的!要死一起死!”
“粮食都在兴洛仓烂了,都不给我们吃。哪里活得下去!”
“凭什么他们就吃香的喝辣的!”
在这些话的怂恿下,愤怒的人群,一群乌合之众,完全失去了判断力,被人怂恿着像洪水一样涌向行辕。手中挥舞着木棍、石块,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混乱中,一群穿着破烂官服、举止粗暴的“衙役”开始“镇压”,他们下手极狠,专挑老弱,进一步激化了民怨。
他们疯狂地冲击钦差行辕,要找梅雪亮和长孙诚“讨个说法”。
“守住门口!”
长孙璟拔剑,强撑着站在行辕门口,身后的衙役和少量亲兵虽然也有不少人病倒,却依旧握紧了武器,结成简陋的防线。
梅雪亮扶着门框,看着眼前的乱象,心中一片冰凉。
下毒让他们失去了主事能力,污染水源引发恐慌,纵火制造混乱,谣言煽动民心,最后借暴民之手除掉他们,环环相扣,手段狠辣至极。
暴民的浪潮疯狂地冲了过来,亲兵们奋力抵挡,却很快不断地倒下。府衙内的哭喊与打斗声此起彼伏。
梅雪亮情急之下,拿着脸盆用力敲打,努力用最大的声音向人群解释,告诉他们朝廷没有放弃,粮食很快就到。
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漫天的嘶吼中,连自己都听不清。
眼看,暴民就要冲进内室。
*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兴洛仓。
赵青山带着李密麾下的精锐,借着暴风雪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仓城之下。
他们的计划很明确:与早已买通的内应里应外合,夺下粮仓,一部分运走作军粮,一部分当场放粮收买人心。
“动作快!子时三刻,内应会打开西门!”赵青山低声下令。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行动之时,兴洛仓内,突然冒出冲天的火光!
“怎么回事?!”赵青山瞳孔猛缩,“内应暴露了?”
不,这不是计划内的信号。这是真正的纵火!
原来,李泽厚为将“毁粮激民”的戏做足,派出的纵火队也选择了这个风雪的凌晨动手,以求火势能彻底蔓延。
他们比赵青山更早潜入,刚刚点燃了最大的几座仓廪。
计划彻底打乱。
“头儿,怎么办?”
赵青山看着冲天火光,一咬牙:“乱中才能取胜!趁乱,强攻!我们的目标是粮食,能救多少是多少!”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汴梁方向,第一批被谣言煽动、距离最近也最疯狂的灾民,拖着疲惫饥饿的身躯,如同雪地里的饿狼,也看到了这片火光。
“看!兴洛仓着火了!狗官们真的在烧粮!”
“快!去抢啊!不然什么都没了!”
夺粮的赵青山、纵火的李泽厚死士、抢粮的疯狂灾民,在这个雪夜,都冲进了兴洛仓,打成一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豁出了性命。
反倒是守仓的官兵们被头头们指挥着这里救下火,那里救下火。看着风急火燎,尽职尽责,实际上盘着,借这次暴乱把账的窟窿给平了。
*
皇帝正歪在榻上,怀里搂着一个娇嫩的小宫女,喝酒听曲,见皇姐这般不顾礼仪地闯进来,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
“皇姐!你这又是怎么了?”他将盘珠随手一扔,落在矮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慌慌张张的。是哪个男宠惹你生气了,还是想朕再给你赐两个?”
“皇弟——!”杨千月提着裙摆径直扑到榻前,泪眼汪汪地抓着榻沿,仰头看着他,吸着鼻涕,哀嚎着喊道:
“皇弟,我的孟郎……我的梅郎……他们都要死了!”
她说着,金豆子又开始往下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们怎么了?”杨万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皇姐,“我前两日收到消息说,他们安抚住了灾民,正在想办法让地方乡绅捐助粮食出来。你是听谁说,他们快要死了?”
杨千月有点懵,心想糟了。
原着里一直在写弟弟是个姐控。怎么这番问话,听起来像是在敲打她知道得太多,手伸太长。
脑子里飞快地一转,委屈巴巴地说道,“当然是梅郎给我写信求救了!皇姐送他走的时候,就交代他要注意安全,遇到危险就给我报信。当初他刚进公主府,你就把给他支走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就………”
说完她眼睛一红,就伏在榻边上,呜呜呜地哭起来。
看着她这副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样子,杨万年心底那点因她擅闯而产生的不快还有猜忌,瞬间被“皇姐果然是个痴情种”、“还是那么任性”的感慨取代,甚至还有一点同病相怜的伤感。
他耐着性子,语气却更冷了几分:“朕已安排附近州县的军队去维持秩序,还有找你的孟郎。难道要朕专门抽调兵力去汴梁,救他俩?”
“谁要你调兵!”杨千月猛地抬头,打断他的话,语气娇蛮又冲动,“附近州县的人去找要到什么时候?孟郎怕是没等到就被打死了。我已经派了吉祥还有你送我的两个男宠带着二十个人去找孟郎了!不管他们以前做的什么官!等这次把他们救回来,我都不许了!”
她用力扯着皇帝的衣袖,眼泪汪汪,急促地说道:
“这次是失踪被围,下次是不是就要掉脑袋了?我受不了这个惊吓!皇弟,你答应我,等把人救回来,就免了他们的官职,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我的公主府里,陪着我!什么朝廷啊,什么百姓啊,都不许他们再去管了!”
她这番话吼出来,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任性。养心殿内侍立的宫人全都深深低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皇帝愣住了。
他预想了皇姐会哭求、会撒泼要他去救,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
堪称荒唐的要求。
让曾经的状元郎、杜相的得意门生梅雪亮,让那个桀骜不驯、惯爱搅动风云的孟节,没了官位,从此困在长公主府的后院,做她的笼中雀、帐里面首?
这简直……
见杨万年半天没有说话,杨千月嘟囔着低下头,“你皇姐才死了一个程立言,如果梅郎、孟郎都死了,岂不是会被人传你皇姐是扫帚星……”
杨万年看着皇姐那哭花了妆、满是执拗和不讲理的脸,想到皇姐曾经为忠义侯做出那些离谱到家的蠢事,想到她皇姐当众以河南赈灾为筹码点梅雪亮入府,突然笑出声。
原来如此。
还真是他的皇姐。
为爱不择手段,不顾常理。
一点没变。
只是对象变了,以前是忠义侯,如今是梅雪亮而已。
他心底最后那一丝关于“皇姐是否借机笼络朝臣”的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让她把这两个麻烦拘在府里,似乎……也不错?既全了姐弟情分,又绝了这两人再在朝中兴风作浪的可能。
“你竟然敢笑我?!”杨千月假装生气了,站起身,跺着脚,气鼓鼓地说,“我是你皇姐诶!”
“哈哈哈~~~”杨万年笑得更大声,“我的好皇姐。朝廷命官,岂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我不管!我就要!”杨千月不依不饶,脸上飞起红晕,“你皇姐就喜欢梅郎,已经跟…梅郎有了夫妻之实,还有孟郎,说不定还有了他们的骨肉。我就要他们安安稳稳陪着我!皇弟,你就答应我嘛!反正朝里人才多,又不缺他们两个。何必非抓着他们不放呢。”
她说着,就跪在了地上,摇晃着皇帝的袖子,当真耍起了无赖。
“那朕问你,如果只能救一个,你救谁?!”